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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尤生(1 / 2)

 到大二暑假时候,我没有回家,我没有家,我不愿再回去,永远不愿意再回瑶寨一步,不愿再看那个傻子一眼。()我知道我委屈极了,跟那样一团牛粪,我是贫瘠愤怒的花,不如就干脆死掉。确实是这样,我借口说学校要补课,就不回去。马玉兰早不给我寄一分钱了,她托人给我回信,“姜心,你不要有什么花花肠子。要不就两年以后回来当老师,要不就还回二十四万。否则,你全家不会好过,会有人流血,还有你大姐和她女儿,平的爸愿意为儿子做任何事。”她在威胁,他们对我控制不住所以改成威胁,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待姜老师的,我的父亲。阿爸代大姐传话,只说一句“好好读书”。也是屁话,叫我怎么样好好读书,姜老师会一生对我愧疚,这我知道,想像我因他而成的破烂人生,不愧疚还要欢悦成歌吗?所以,在我活动范围最近的垃圾桶,我毫不留情把父亲的心和一口唾液填埋进去。

我开始拼命打工,我要在两年以内攒够至少二十四万的钱为自己赎身,谁都知道那是痴心妄想,我不愿再做家教了,太慢,只能维持我上大学的基本费用,只能偶尔买件漂亮衣服或者一只中档价位的口红。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经验,一个人在外走得越远,漂的愈久,愈加落魄,心就越大,也就越有野心。反正我是。我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萌动不回瑶寨的念头,明知是要命的阴谋。后来那想法却愈来愈清晰,坚定,以至于演变成决心。

于是,我在每周末的上午去长春市文化广场。身穿他们给我的道具服装,露出他们认为足以漂亮精致的脸蛋,那正好跟他们的品牌形象匹配。我举着宣传单做起和路雪的推销形象小姐。文化广场在长春科技大学旁边。都是古朴的东北建筑,广场中央有一个很高很秀美的标志物:一只展翅的凤凰鸟。广场上摆着艳红的盆栽和一座长形溅起水花的人工喷泉。在那里,你能看见到很多幸福的面孔,稚气的孩子看见我格外喜爱,我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勾引人,因为,我的业绩总是最好,很多孩子跟我合影,拽住我叫“和路雪姐姐”或是“雪姐姐”,说“你真好看,我喜欢你”。我被他们簇拥在中间,像个幸福的大孩子。一个白天下来,腿几乎麻木了,每做完一天宣传要回学校时候,我总要仰望广场的上空一眼,“凤凰涅磐”,姜心也能有展翅高飞脱胎换骨死而后生的一天吗?

实际上,每次,我只能挣一百六块钱,三个星期以后我就停止了那种行为。即使我不念书,一天到晚去做那个,每次都卖力微笑,一年到头也挣不过两三万块钱,并且,人家一年最多做五个月的宣传活动。杯水车薪的结果使我不得不把眼光转向别处。

我们学校汽车学院的那个男生姓尤,我在体院的舞会上跟他跳舞。他是那个学院高我一届学生,喜欢弹吉他,高高的个子,喜欢穿旧旧的牛仔裤和黑色毛衣,我抹着玫红颜色的口红跟他跳舞,涂着烟熏灰的眼影,眼神里面盛装着冷艳,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我永远都是一堵高深莫测的墙,除了仰望和臆想,谁也别想窥探一点秘密。他几乎是跟我跳舞男生中唯一一个没有跟我讲话的男孩子。他不是常常大笑的人,我能够感受到一种力量。并且,他太像宋明,我对他生出好感。我总共跟他跳三次舞,每次他都静默着看我,一直到最后一次离开,我们都没有只言片语。

后来我渐渐厌倦,不想再去周末舞会上跳舞,我的淡黄颜色缀枚红丝线的鞋子坏了,右边的鞋跟脱落下来,扔的时候我看见上面男生们踩上留下的污痕。他们曾经和我共舞,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开始很少化浓艳的妆。我的样子,又还原到清纯的少女模样。我的眼睛又成了清澈的溪流。

有一次,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我在准备大学英语过级的考试,在学习的路上,我丝毫没松懈过。

我本来该一直一直安安分分读书的,什么都不要去想,可是,我没有钱,奖学金只够解决我的生活费,我不是孤儿,我的阿爸是老师,并且,他们还要去调查落实,我结婚了,我的公公是包工头,这种消息,他们知道了断不会给我特困补助的,并且宁肯死我也不能让人知道我嫁给了一个傻蛋,北立大学唯一以学生身份结婚的另类荣耀对我丝毫没有诱惑。所以我不能申请学费减免的特权,就连特困生补助也因为理由不足屡屡落空。

唯一有幸参加了大二期末的贫困生助学贷款仪式,我看见银行的工作人们个个摆出救世主式的慈祥面孔,连带廉价的同情。我知道那群孩子多么无助卑微,我看见每一个贫困大学生眼睛里面深藏的苦难和难堪,他们是象牙塔内最卑微可怜大煞风景的弱势群体。可是,我一点也不去同情,我不想同情他们,也不同情自己,我不想同情任何人。他们也没有,即使低头面面相觑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会生出同情,整个会场像压抑欲裂的炸弹。大家都是可怜的鸭子,连自己冷若冰霜的心都无曾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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