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一直坐着不说话,心里却很矛盾,同样是道门中人,秦无衣和天玑道人的入世之心却截然不同。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秦无衣来北院是为了做什么,他不喜官道,就连身份尊贵的四公主他都不冷不热地对待,更不用说洛阳城里的半城官宦了。可是他却一门心思地想要当上北院执司,难道就为了赐爵封侯么?
苍生是苦,他也不是没见着勾魂使在洛阳城头驱使勾魂令时候城里百姓的惨状,那一张张惊惧而又无助的面容,才让他最后走上了城头直面勾魂使。在那些强大的修行者面前,凡人不过蝼蚁一般毫无还手之力,生死灾祸不过就在对方喜怒之间。可洪三自己也曾是一个凡人,十八年来,他只是桂溪村里一个仅得温饱的玉户,就连蓝田县里一个芝麻绿豆点大的官差都能一句话要了他的小命。这世上命苦的人太多,自己虽然得了些运数有了几分依仗,但是终究来说还是红尘中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沙,在勾魂使这样的高手面前,自己只是只稍微大些的蝼蚁罢了。或许秦无衣说得对,自己何不妨找个僻静的山谷,潜心修行,感悟天道,做个长生不死的神仙之流总胜过在江湖上经历灾劫,时时都有性命之忧。
就像是紫姑说的,不要大富大贵,显赫耀世,人这一生,求个安定快乐便成。去江南,找个平和的镇子开家酒楼也是个诱人的选择,起码比起以前当玉户,隔三差五进山冒险采玉要舒坦,比现在这种看似风光却死生无测的活也要稳当。
正苦恼间,却听相不入继续说道:“道长,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劳烦你。”
天机道长沉吟道:“是太行三十六寨在河上那座大阵么?”
相不入点头道:“正是,若是能借助贵门的北斗七星阵,此阵能破。”
“贫道来时已经初窥那阵势大概,虽然已有几分把握,但还需几人相助。”
相不入笑道:“北院人手,道长尽可差遣。”
“如此便好,既然是马行空亲自布阵,那贫道也少不得要下去走一遭。贫道门下弟子能结一处七星剑阵,可为攻势,但还需贵院找七名高手来,另结七星阵为守势,方可成形。”
“洪三,此前你乃是七星府的人,那这守势之阵,便交有你负责了,你可在院中另选六名院上行走配合破阵,具体事宜,你与道长商榷便可,无须再来问我。”
见相不入亲点自己,洪三也不好推脱,点头应允。
时间紧迫,稍坐了片刻之后,洪三等人就在天玑道人的亲自指点下开始熟悉起北斗七星阵的演变。七名院上行走皆是力魄境界的高手,识海灵智已开,加上天玑道人的悉心指点,一天下来,这临时凑成的北斗七星阵已经演练地有模有样,运行起来,威风赫赫,洪三心中顿时信心倍增。
是夜,洪三等七人继续留在院子里研习阵法,天玑道人也将门下七名弟子喊了进来,为首那人正是谢天风,而他身后站着的,却是一脸寒霜的澹台璇,尤其是当她看到洪三时,一张俏脸更是冷得放佛能结起冰来。
而谢天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和洪三熟络地打着招呼,待众人彼此熟悉之后,天玑道人便让众人重新排开阵势。
这北斗七星阵乃是泰山七星门开山祖师夜观北斗七星,感悟周天星辰运化之玄机而成,所以,只有在晚上星辰之力最为旺盛之际,这七星阵的威力才是最大。为了能让十四人更好的配合默契,天玑道人让两边阵势相互切磋,一攻一守,从实践中不断磨合提升。
七星门的弟子虽然在修为上略微低于北院七名院上行走,但他们却胜在对北斗七星阵的掌握程度上,而且七人练得都是泰山七星剑法,七道璀璨剑光暗合北斗七星,运转起来如行云流水,一开始便占据了明显上风。
再看洪三七人,修为虽高,但是他们接触北斗七星阵不过一日,彼此之间的配合尚有缺漏,更不用说对阵法的更深领悟了,再加上七人所用的武器和功法都完全不同,此刻仓促应战,阵脚就不免有些慌乱,原本看上去牢固的阵势也被冲得七零八落,七人好似各自为战,难以将白天所演练的阵型完全展现出来。
让洪三更为无奈的是,澹台璇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将她手里的长剑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招呼而来,七星剑阵一动皆动,澹台璇占了天璇星位,在七星之中排行第二,所以只要她的剑意全部压在洪三身上,那整个七星剑阵的压力有七成都往洪三这边攻去,就算位于阵眼的谢天风想替两人调解一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北院七人之中,其余六人虽然稍显慌乱,但还能稳住阵脚,唯有洪三,衣襟都被汗水湿透,所处方位已经偏离了七星阵位十来步,而且看模样,还得继续往后退。
又见澹台璇剑光掠来,洪三喘着气喝道:“丫头,你疯了么?”
澹台璇紧咬着牙不说话,手中剑势更加急几分,刹那间,整个七星剑阵受其牵动,七点星光璀璨升空,同时往洪三周身大穴激射而去。
“你!”
洪三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脚一顿,沉腰开拳,双拳各分天地,体内真气瞬间沸腾起来,在星光袭至自身之前,轰然一拳挥出。
“沧澜吞月!”
拳剑相交,北院之中乍现一片惊人景象。整个院子好似被江海吞没,而怒海狂澜之间,七点星光凝而不灭,在昏暗中闪烁着奇异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