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门从来不等待,他近乎病态地、不知疲倦地在一切事务上寻求主动,所以他也总是能够占据上风。尽管这意味着罗门经常要不择手段,但道德层面上的问题从来不是罗门关心的问题。就像罗门指出的那样,赖春雷总是徘徊在对是非的判定上。罗门并不是第一次对赖春雷说过这样的话。他甚至很明确地告诉过赖春雷,迷恋于对是非的判定是过分自信和自恋的表现,在现实中一个人的道德观念永远无法高于其他人,所以永远也别妄想你可能比别人高尚,也别担心你会比别人更卑鄙。事实上,这两样心情是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考虑的事情,你只要记住你的职责,简单地说就是做有用的事情,而高尚和卑鄙留给别人去议论。
而且,真正有帮助的态度是,别人的议论关你屁事?
罗门指出了他的问题是在表达一种善意,赖春雷只是不知道,罗门是否真的对他在巴黎开的两枪没有任何芥蒂。不过,罗门有机会报复他的时候却没有下手,看起来这是罗门的风格:如果他认为赖春雷不值得信赖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永远别在罗门那里指望侥幸。
当汽车回到市区内,魏汉终于联系上了他。魏汉没有指责也没有评论,他只是要求赖春雷写出一份详尽的报告。莫新伟本人可能已经不是赖春雷的直属上级,但他的意思对于赖春雷来说仍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你得在这份报告上好好用心,这关系到你的前途。”魏汉警告他。“莫总长能够决定你是不是还能在秘密部门里工作,而且我相信,对他来说,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魏老,事情到这个地步好象没有什么可说的。”赖春雷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烦躁。“我没法在报告上‘用心’,事实在那里摆着,我们失败了,而且没有任何借口。”
“没有借口,但有原因。”魏汉很理解赖春雷的心情,所以语气放缓下来。赖春雷毕竟是他的学生,学生做了蠢事,魏汉的心里又怎么会舒服?“你在原因上多下功夫吧,我可以跟李干城和宋非先打好招呼。”
“我没有什么功夫可下。”赖春雷干脆地拒绝了魏汉的好意。“我犯了错误就由我来承担后果,上面怎么做我可不在乎。128解散后我就已经失业了,你觉得我还在乎这份工作?”
赖春雷很沮丧,所以他说的只是气话。在工作中牢骚是不可避免的,魏汉只希望这些人聪明到知道该对谁去发这些牢骚。年轻人有点火气可以理解,这就需要老家伙们给他们看着后路。上面军令如山,下面桀骜不逊,这就全靠他在其中进行周旋。妈的,我现在变成了什么人?保姆吗?魏汉自嘲地想。可你要是不关照他们,他们就随时都可能有麻烦。
赖春雷的沮丧有理由,莫新伟不会对他的失手无动于衷。
不过魏汉知道这其中还有商量的余地,所以他联系上安念蓉,委婉地表达了要跟罗门联系的愿望。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安念蓉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你最了解这些人,要是他们任性起来跟不懂事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可你知道他没事了。”魏汉试探着问道。“这种时候他不是第一个该跟你联系吗?”
“如果我只有他一个人为我做事,那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安念蓉似乎笑了笑。“他没事了,不意味着我没有事,我还要为他收拾残局,当然,他自己从来不会承认这一点。”
看来你只是对罗门没有办法,魏汉在心里冷笑。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安念蓉也能够救赖春雷,就看她愿意不愿意。莫新伟的回避看起来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只要安念蓉同意,他们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把事情重新梳理一遍。
“我需要帮忙,安主任,这在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魏汉开门见山。
“哦?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安念蓉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魏老,说来听听,如果我帮得上就一定帮。”
“你不是宣布他是为十三办工作的吗?我希望你还是这样通知莫总长。”魏汉的话简单明了。“这样我的失误就有了一个非常有帮助的借口。”
电话那边是短暂的沉默。魏汉听到安念蓉点着了一支香烟并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现在改主意了。”安念蓉的话也简单到绝对不会被误会。“事情并没有发展到我想象的那个地步,那我也就不会宣布这一点。你知道,如果我宣布他门为十三办工作,那么他就得重新回到你们的关注之中,而这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两个人还是有默契地不提到任何人的名字,这一点很重要。只要没有人名,就无法确定他们谈到的是什么事。
“我知道,但是请相信我,安主任,你的决定不止是对某些人有好处。”魏汉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你的决定很重要。”
安念蓉似乎在电话那边微笑。
“对谁重要?魏老,你应该知道,除了我自己的部门和我自己的人,我从来不用考虑另外部门和另外人的利益,所以这个理由好象没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