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我生活得很好,这其中也包括我的工作。”安念蓉抬起头。“我从来也没有感到自己是这样的充实。危险无处不在,而你要是太在意的话就什么都不用干了,我喜欢搞情报工作,而且我认为我胜任自己的工作。就这些。”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也对罗门说过这样的话。当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对自己的确很有信心,但罗门的回答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胜任你的工作,只是因为还没有人比你干得更好”。典型的罗门式回答,对一切都不确定的态度就是他人生的态度,这就激发了安念蓉对他的敌意,因为在她看来,在生活中就是要确定一切,才能够设立自己的目标,才有努力的方向。罗门是在随波逐流,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看到安念蓉脸上的神情,安家庆知道她已经想到了些别的事情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开始心不在焉,这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谈话不再有任何意义,安念蓉的倔强他比谁都清楚。但他还想再试一试。
“我对你的工作内容有所耳闻,念蓉。”他解开西装的扣子,坐到女儿对面。“而这种工作一向费力不讨好,我不希望别人谈到你时用一些非常不礼貌的词汇,尤其是当我听到的时候,但这还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你真的认为你的工作能够取得什么结果?”
安念蓉疑惑地看着父亲。
“在我们国家,只有普通人会犯错误,而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我们只会失误。‘错误’和‘失误’是有区别的。‘错误’表示你今后不能再做类似的尝试,而‘失误’则不然,‘失误’表示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再重来一次或几次。这就是权利,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有的权利,而你现在要挑战的就是这样的权利。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
“你想说什么?”安念蓉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想说,你最后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会让某些人认识到自己的‘失误’而不是‘错误’,因为不是‘错误’,你就无法改变某些人的地位,你可能会纠正一些事情,但到头来你会发现,你面对的还是那些人。你得选择你对抗的方向,孩子。要自上而下,不是自下而上。”安家庆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露骨的话,他现在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诚恳,都更慈祥。“我给你安排的工作,是重新安排了你的方向,这样你不用再向上看,而向下看就使你自动成为上面的一员,就拥有了我跟你说过的权利,这才是你的生活。”
安念蓉沉默不语。
也许在安家庆的一生里只会说一次这样诚恳的话,如果安念蓉不是他的女儿,也许连这一次也不会有,安家庆的谨慎是出了名的。而更让人气馁的是,安家庆说的是真的。就连总理都表示了对现实的担忧,警告安念蓉要注意自己的步子,她的父亲当然比任何人都关心她会不会走错。
也许,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他在党内的地位和影响。
安念蓉的唇边浮起一个清冷的笑容。
“我不大明白你那个‘上下’的说法,也不想去搞明白它,我只想尽我自己的责任。我的工作只是负责指出事实,至于这事实是‘错误’还是‘失误’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所以我不会为这个而烦恼,这样看起来,我的生活也不能算是很糟糕。”
“你指出事实,就要为事实负责。”安家庆仍然很有耐心。“不管你指出的是‘错误’还是‘失误’,当事人不会对你心存感激,不仅是当事人,就连那些跟当事人有关系的人都不会对你心存感激。那么他们要做什么?就连傻子都知道。他们要报复!”
安念蓉点点头。“报复是他们的权利。”
安家庆吃惊地看着安念蓉,好象是第一次才看到安念蓉自信的一面。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安念蓉对于危险的体会比他更深刻,毕竟她已经是一个部门的主管,甚至已经经历过枪林弹雨,真正面对过死亡的威胁,那么在这一点上,她当然比他这个父亲更有发言权。安家庆一向为自己的能力而自信,因为他毕竟取得了大多数人无法取得的成就,但同样,在安念蓉的行当里,她肯定比自己的父亲更有资格做决定。
“相信我,我对危险的理解要比你深刻。”
安念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站起身表示这次谈话已经结束。
“我还要赶飞机,现在在香港就有很多危险需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