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很明显的看到太子殿下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很好，看来他也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一个普通文官的女儿，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可能那如此这般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看看这才艺，这歌喉，简直不输京城望月楼的头牌，这难道不值得人怀疑吗？
汪直，你把花欢晓训练的太好了，而有的时候太好了，也是一种失误！
既然太子注定会一直猜忌她，那你就陪她一起被太子猜忌好了。最起码，这样到时候谁也牺牲不了另一个！
大明景泰十八年春·西厂（公元1467年春）
虽然这已经不是汪敏第一次来到西厂，可是刚进去的那一阵血腥味还是让她的肠胃一阵翻滚，如果不是刘公公从后面扶了她一把，她早已站立不牢。
看了看身后脸色同样苍白的刘公公——他是在内疚吧，内疚自己居然碍于命令将这样一个文弱女孩带到这种地方来。
他眼中的温暖让汪敏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在这十二年夹缝人的生活中，比起汪直他更像是她的义父——即使他仍然没有胆量为她说一句话求情的话，但是他眼中的不忍依然能让她不至于对人性彻底的失望。
只是，他的不忍救不了她，只会让她变得更加软弱！想到这里，汪敏果断的制止他的搀扶：“你退下吧，我一个人见义父就行。”就让他去内疚吧——内疚很好，没准很久很久以后，他对她的内疚跟怜惜可以有利用的价值。
“敏儿……”这一次他没喊她小姐，而是喊她的名字，他在想什么？难不成他也认为她再这么被汪直控制下去，迟早会万劫不复？
“去吧！”刘公公，你还是不够了解汪直，汪直的掌控她根本无力逃脱，也不能逃脱——现在朝廷局势那么严峻，她身处深宫这么个是非之地，就算是被汪直利用，为了保命她也不得不借助汪直的力量！
而汪直也是同样——不把她利用个干净，他同样不会舍得杀掉他这么多年心血的！
顺着地牢的阶梯往下走，还没有见到汪直的面，就能远远的听见他那不男不女的奸细的声音：“区区一个州府的同知，居然也敢参杂家一本，他好大的胆子！”一阵阵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伴随着浓浓恶臭跟血腥味，几乎让她窒息：“给本座查，本座就不相信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官能不贪污朝廷一分一毫钱！自己的屁股还没洗干净呢，就想对本座指手画脚，哼，想死还不容易，本座成全他！”
“义父。”犹记得第一次踏进这里时，那整夜整夜挥之不去的噩梦：“区区一个参赞罢了，居然还要牢得义父亲自动手，气着伤着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划来了！”她并不掩饰自己身子条件发射般的微微发抖，她知道汪直喜欢看别人害怕他——尤其是她，他最最不喜欢被别人看透，而她也越来越喜欢装作对他又敬又畏。
“哼，就因为他区区同知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座就更要立威，让他们瞧瞧敢得罪我汪直到底会是什么下场！”
下场就是身败名裂，忠臣变奸臣，就算死了也会一世污名……
可是——
忍住胃里恶心的感觉，她细细打量一下挂在前面刑架上早已体无完肤的老人——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可预知的死亡，面对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的结果，去为天下讨一个公道？这样有气节的人，她虽然不支持这样的牺牲，但是绝不相信他会贪污！“义父，万一他，真的没有贪百姓一分一毫呢？”同知大小也还是官啊，到时候如果真的查不到一丝把柄，汪直要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同情归同情，但她既然活在现实的大明朝，就不得不为自身考虑——她名义上是汪直的义女，汪直要是倒了，她会被连坐，轻则发配重则赐死，她不的不妨。
汪直给了她一个不阴不阳的笑容：“笑话，怎么可能，当官的不贪他要当官干什么？就算他不贪，他的上司也会贪，他的下属也同样会贪，那些贪得人为了怕事迹败露，也必然会拉他一同入伙——大家都贪，就他不贪，谁敢用他当官？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是个傻子好了，你能保证他的母亲他的妻子就不贪吗？就算他能约束的了家人，他又能保证他的族人他的同乡他的朋友不会利用他的名义以权谋私吗？”他摸了摸汪敏的头，笑道：“敏儿，你以后就会懂了，官场本来就是这世界上最最黑暗最最肮脏的地方，入了这个局，就谁也别想干净！”
谁也别想干净？亲爱的义父，你这是在提醒她，她也休想置身事外吗？
才思考着，汪直已经换上衣服准备上去：“好了，义父还有事，你也不小了，接下来的审问就交给你办……”
“敏儿遵命。”
污水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泼上她的身，这么迫不及待的让她也脱不了关系吗？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