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整齐干净,一排排的房屋于两旁错落有致,门上都挂着一个个小巧玲珑的引魂灯,随着微风左摇右摆。各处房屋门窗紧闭,屋内灯火摇曳,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街上幽影飘飘,尽是来来往往的鬼魂,苏青云夹在其中,低着头,任由那些魂魄穿过自己的身体,只顾往前一路疾行。那些鬼魂发觉一个大活人于街上行走,都觉诧异,纷纷住了身形,抬头朝他望来。
那少年紧紧跟在他后边,唤道:“我说你别走这么快行么……哎呀,你就不能绕道走么,这是冥界,是酆都地府,你一个大活人在此间大摇大摆地走,可知道有多凶险?这些鬼魂各个都巴不得找你当个替死鬼,好让自己重返阳间……喂,你听到没有!”
苏青云正行间,忽觉身旁微风轻拂,却是两个魂魄同他擦肩而过。苏青云不知怎地,便猛地停下脚步,急忙转过身去,唤道:“爹……娘……是……是你们么……”那两个鬼魂听到苏青云的声音,便齐齐转过身来,赫然便是苏宁候同苏夫人的模样。
“云……云儿?你……你是云儿……你怎地会在这里!”
苏青云心中一动,不觉热泪盈眶,立即奔了上去,正待撕见,却不料那少年便即拦在了他跟前,皱着双眉,沉声道:“他们不是你爹娘……你别要上了当!”
苏夫人道:“云儿,他……他是什么人?我是你娘亲啊,你连娘亲的样子都不记得了么?快过来让娘亲好好瞧瞧……”
苏宁候又接着道:“云儿……你留下陪咱们一会好么……”说着二人伸着手,缓缓飘了上来。此刻苏青云脑海中全是二十年前洛阳监正府的那一幕,心中激动,大喝道:“你给我让开!”便即快步抢上前去。
那少年见势不妙,急忙一把撤住他,喝道:“他奶奶的,你别做傻事!你爹娘二十年前便早已死了,这望乡台上的鬼魂都是还没过得七七四十九天的,你爹娘的鬼魂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苏青云急喝道:“你放手!他们不是我爹娘又是谁!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先将你杀了!”
那少年叹了口气,猛地朝那“苏氏夫妇”瞪去,面色变得狰狞无比,厉喝道:“你们这两个东西,若是再不走,别怪我将你们打得魂飞魄散!”
那“苏氏夫妇”一见着他的神色,无不惊惧,纷纷跪倒在地,哀求道:“大……大爷饶命,小人眼拙,胆敢顶撞,望乞恕罪,望乞恕罪……”说着波光一荡,幻回了本来面目。
苏青云一瞧见那两个鬼魂的模样,便即愣住了,心中更是悲痛,口里不住喃喃道:“爹……娘……青云不肖,青云不肖……臭道士,狗道士,你们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那少年叹道:“我都说你别这般大摇大摆地在此间行走,这些鬼魂能洞察你心中所想,专幻作你亲人的模样来骗你,好取了你的性命……哎,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爹娘都死了二十余载,你堂堂男子汉,有仇便报,在这戚戚怨怨,我当真是瞧你不起!”
苏青云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说得不错……我倒是失态了。决不能让狗道士得逞,咱们走……”说着足尖一点,“嗖”的一声,低空飞掠,转眼便在了数丈之外。那少年见状,立时大骂道:“你个王八羔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是这般,一会又是那般,都说了别要这般大摇大摆……他奶奶的,你耍我还是怎地!喂,等等我……”
苏青云二人比肩飞驰,下了望乡台,一路曲曲折折,过了一盏茶时分便已跨过了那万丈深渊,道路愈渐平坦,已能在那月光之下隐隐瞧见下边那一条通衢的大道来。
顺着大道一路前行,每当苏青云驰过之时,便有众多鬼魂翘首相望,眼中尽是贪婪的神色。那少年起先还再三强调,可见着苏青云怎么也听不进去,便也只好作罢。
过得片刻,苏青云眼前忽而一亮,波光粼粼,却是面一望无际的湖水。湖面上烟波渺渺,不辨东西,也不知有多大。岸边灯火昏暗,却是一个小渡口,其间出除了一条栈桥,一个破败的小屋,便什么也没有。
苏青云仰头凝望着眼前那一面迎风招展的血幡,喃喃道:“黄泉路?他妈的,这分明是湖,怎地会是泉!”
那少年道:“你管它是湖是泉,这里便是‘黄泉路’不错了。咱们要过去……你干什么,回来回来!这般是过不去的!”苏青云方甫腾身,便被唤住了。他不满道:“这回又怎么了!”
那少年愠道:“这‘黄泉路’是你家后院么,想过就过,待会出不来可别怨我!你身在冥界,就得听我吩咐,否则你还没到那‘镇邪楼’,便够你死上几回的了!”
苏青云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唧唧歪歪……”
那少年骂了一句,说道:“要过‘黄泉路’,便要乘‘引魂船’,没这船指引,你便是绕得筋疲力尽都别想到了对岸!”
便在这时,却听得“叮铃”一声脆响,但见前方的浓雾中火光摇曳,一艘鬼头舢板朝这边缓缓划了过来,转眼便已靠上了栈桥。那少年摆了摆手,招呼了一声,便当先跳上了船。苏青云想也没想,随后而至。
跟着便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船尾处传了过来:“生人不载……公子请下船……”苏青云一听到那声音,脑中不觉轰然一炸,失声道:“吴僼?你……你是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