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青云修习那诸般鬼道之术以来,恍惚数月间,又到了盛夏时节。那漫山葱郁苍翠,树海茫茫。山涧水声轰隆,原野浮草。彩蝶成对,猿猱嘶鸣,鱼跃潜凫,鹿鸣嗷嗷。正是四时四景,人间桃源。
苏青云日日勤习苦练,时至今日,已是小有所成。这日于涧潭边做完了功课,看着水中那身形拔俊,体魄精壮的少年,那脸庞比之从前更是神采奕奕,英气凛人,越看越是得意,不觉纵声长笑,那笑声震天,直冲九霄,惊得周遭鸟雀四下飞散。
待于潭水中沐洗了一番,去了那燥热之意,方穿好衣衫,又顺道打了几只山鸡,御风而返。回到了住处,而屋内仍是空无一人。吴僼自早晨起便一直不见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此时日过晌午,苏青云再也耐不住,只得将山鸡烹煮,自己先行吃了。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苏青云这一觉竟睡到了日暮时分。他翻身下榻,见着吴僼还是未归,一种不祥的念头蓦地自心间腾起。于是推开屋门,待要四处找寻,却忽见晚霞中一道人影正御风驰来,正是吴僼。
苏青云松了口气,上前相迎,正要怨道,却瞧见吴僼脸色凝重,大气喘喘,身上衣衫破烂不堪,而那手臂上的道道血痕更是扎眼不已。
他心下吃了一惊,也不待开口发问,吴僼便一把扯过他的手来,径往屋子里奔去。
只见吴僼取过那墙上的锈剑,随手抓了块布帛,裹将起来,又于自己衣衫上扯下一块碎布,将苏青云右臂扎了三砸,把那剑往他怀中一塞,厉声道:“这柄剑同你那手上的纹印,千万不得与旁人见着,否则日后性命难保……”
苏青云道:“吴老,发生了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吴僼摆摆手,喃喃道:“如今逃也不及了,他奶奶的……”又向着苏青云道:“我那仇家来啦,不想你趟了这趟浑水,枉自丢了性命。你快寻个地方躲将起来。”
苏青云听如此说,心中也已猜到了十之,不禁恨恨道:“这也是正好,我可与吴老你做个帮手,也好拿这些臭道士来出口恶气!”
吴僼却忽地做火道:“这般时候还说什么屁话,大言不惭,却还不知天高地厚了。便凭你如今修为,他老子你是别想碰着分毫,便连小子也见不得能有三分把握……你若是执意要来横穴一脚,我不如立时便一掌将你打死,也好过丢人现眼。”顿了一顿,不觉轻叹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该有个了结啦……”跟着从怀中取出那鬼头印章来,交给苏青云道:“青云,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你且收好,往后我再也用不着了。我吴僼全部家当也就这一件法宝,如今送与了你,就当做是个礼物罢,收好……收好……”
苏青云心中一热,眼眶泪光闪烁,哽咽道:“吴……吴老,你没了这法宝,又怎地能斗过那些臭道士……”
吴僼哈哈大笑道:“对付那些臭道士,我空手足矣,要我动用这法宝,他们却还不够资格……哈哈……”
苏青云知道吴僼这番话是不想让自己有所忧虑,虽深知此次定是凶多吉少,但心中不忍再忤逆于他,也只得强压那心中的愤怒与悲伤,道了句“保重”,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闪进一旁的密林中去了。
苏青云方甫藏定了身形,便听得天边风声呼啸,那夕阳余辉处,二十道人影正自御剑飞来,转眼间,便已落在了吴僼跟前。
吴僼转过身,冷笑道:“张老儿,一别数月,可是无恙!你到底还是寻到这儿来了。”
张凌子道:“吴僼,那日也该算着你气数未尽,天见可怜,让你多活了数月。也不知你是如何拣回了条性命,却跑到这荒山野岭当猎户来了。今日可没这般侥幸。”
吴僼笑骂道:“哼,狗道士,鼻子却这般厉害,怎么不见你去寻粪来吃了……”
“什么!你……你……胆敢这般辱骂师尊……”众道士不觉暴跳而起,可碍于掌门之面,嘴里哼哼唧唧,想骂却又不敢开口。
众道士之中,唯有一个白衣少年却是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吴僼瞥了一眼,“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脸不屑。
那白衣少年却道:“在下龙虎宗天师道座下大弟子,卓子均……”
吴僼摆摆手道:“免啦,免啦,老夫记性不好,待会你上阎王那说去罢,省的麻烦!”
卓子均也不生气,朝吴僼笑了笑,说道:“师父,徒儿想起一事,数月前,我同赭师弟追赶一只孽畜到此,却撞见个混小子,而这方圆百里无一人家,想来这间屋子是他的了。哎,若不是他死活护着那孽畜,我又将他杀了,也不用耗了这数月来寻这妖人……”
话音未了,卓子均只觉呼吸滞窒,一股力道猛地将自己朝前吸去,待回过神来,已被吴僼死死掐住,高高举起。而吴僼却于原地动也没动,浑身黑气升腾,一双眼睛杀气汹汹地瞪着他,狠狠道:“小犊子,原来是你,再好也没有。你可知道,惹恼了我青糜老怪,却要拿命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