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血红,挂在西面的天际,沉郁的红光从窗棂外穿透进来,可见无数微尘在那暗色的桌椅间飘荡沉浮。唐芦儿将上官钰给她的那对薄钢护手戴在腕上,手指轻轻抚摸着贴在护腕外面那层刻着花纹的皮子,指腹滑过暗卡,然后就将衣袖放下。
“你不需亲自过去,我安排人乔装成你的样子就行。”门忽的被推开,屋里亮了一下,刚刚匆忙离开的上官钰此时大步走进来,皱着眉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劲装的唐芦儿道。
“白月城的人不是傻子,可不防着你这一手,若有个万一,你师叔就不是少个小指那么简单了。”莫老跟在后面走进来,接着上官钰的话道了一句。上官钰往他那瞥了一眼,莫老却已将目光移到唐芦儿身上,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就走上前呵呵赞道:“嗯,这瞧着才有点像你娘当年的样子。”
“请莫老先生退避片刻。”上官钰冷冷地看着莫老,这老家伙从刚刚就一直怂恿着唐芦儿去赴约换人。
瞧着莫老出去后,唐芦儿抬眼看着上官钰:“我只是随他们回白月城,再说白苏还没从我这拿到白月城的信物,所以这一路上他们不会对我如何的。”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要信物。”上官钰摇了摇头,“莫老前几日曾说过,如今白苏在白月城的势力已经隐隐盖过城主,此等情况下,有没有你的信物,对他来说影响都不大,更何况你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芦儿,从柳州到北漠,这一路最少也得两个多月时间,他们有无数次机会试探你。而对一个意欲夺权的人来说,比起要留着一个不安定的因素,总是不如直接解决掉来得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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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芦儿沉默了一会才道:“奶奶现在毒发中,小指已青,指甲也都发黑了,你刚刚看到了吗?”
上官钰一时无语,唐芦儿咬了咬牙,将眼中的泪逼回去,接着开口道:“我没有关于白薇的丝毫记忆,三哥和莫老口中说的那个人,对我来说,就像是天上的人一般。可即便是知道了,我也从不认为自己是白薇,但是属于她的那么多责任,我没想过要逃避。因为是白薇,我才有了奶奶,当日我醒来,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那儿,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这个世界那么陌生……对你来说,奶奶只是你见过几次面的师叔,可对我来说,奶奶对我有再生之恩,有抚育之恩。”
唐芦儿说着,就慢慢垂下眼,然后转头看着那满窗的红光。
她不是不怕,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贪生怕死,可是经过这么多事才知道,人的承受能力,总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或许照上官钰说的,找个人乔装成她的样子,去将唐老太替换回来,是比较妥当的法子。但是她赌不起,奶奶若因为她的怯懦再出现任何意外的话,她这辈子都没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上官钰怔然,良久,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么就重新计划一下接下来的事。”他本想若她执意要去的话,就只好将她关一晚,可听她刚刚那么说后,他忽的就想起恩师,当年他正是因为迟疑了一下,导致此一生追悔莫及。
入夜,风起,离柳州港口五海里处浓黑的海面上,上官钰带着唐芦儿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船只。风扬起两人的长发,瞧着对面的船离得越来越近了,上官钰转头对唐芦儿道:“生与死的对决往往很简单,不会有太多的花俏和优雅,很多时候,直觉的判断和反应的灵敏比会什么样的招式更重要。”
唐芦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睛却紧紧盯着前面那越行越近的船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抓在栏杆上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泛白。
“人已经下去了,你上去后,他们便能潜到那船边,不过若是今晚找不到机会,就算了,莫要着急,我会一路跟着的。”上官钰说着就看了一眼她束在身上的腰带,那是沾水后,能在黑暗中持续数个时辰发出淡淡荧光的特制腰带。
唐芦儿点了点头,然后咬了咬唇道,“你已经通知三哥了?”
“嗯,再过一会他就能过来,别担心,我不会让人将你带走的。”上官钰低声道了一句。
孟三的母亲是西凉人,当年他母亲回娘家探亲,却不幸病逝,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直接葬在西凉,而齐州那边只是她的衣冠塚。昨天刚好是他母亲的忌日,所以他在离开前去了一趟西凉祭拜他的母亲,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只是要从锦园赶到这边,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莫老走到他们身边,看着那停在他们前方不足半里处的船只道:“这好像是你们这的福门战艇吧?他们哪来这玩意?”
上官钰不语,福门战舰是柳州水师配备的战船,是所有船中速度最快,亦是战斗力最强的军舰,别说平民百姓,就是王公贵胄都没有资格拥有。
白月城,手伸得太长了。
那边放下一艘小船,缓缓行到唐芦儿这边后,喊了一声,上官钰即示意将梯子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