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大阿虽干旱少雨,但到了六月,已是夏季,老天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否则的话,一年四季都不下雨,也没什么机会了。
昨日大阿就下了一场雨,雨下得不大,但也不算小。这场雨水刚好洗净了城墙的血腥,也把地上的积尘冲去不少。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空气一片清新,整个城市也焕发出一股新意。不论是城内的街道,还是城外的石板路,行人都多了起来。毕竟战争过了这么多天,人总要生存,要生存就得干活,不可能老窝在家里不出来。整个城市恢复了些许活力,在商羽坤的努力下,战争给大阿带来的创伤,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
大阿的东门外,吴明正带着商羽坤等几个心腹,和李源依依惜别。他叹了口气道:“李兄,自此一别,再见恐又两难,多多珍重。”
太后的懿旨已送达大阿,出征就这几日。李源既然杀不得,绑在手里又授人以柄,那就只有释放一途。根据原定计划,要放李源也就这几天。而昨日刚下过一场雨,天气晴好,所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定在今日了。
中西攻下大阿,进逼京都已成定居。李源也是不傻子,吴明口里的两难,自然是指放他回去,难免再次刀兵相向。他拱了拱手:“承蒙公爷照顾,感激不尽。李某怎好意思再与公爷为敌,此回京都,我准备向太尉告罪,自承己过,解甲归田。”
他上了马,转过身子道:“公爷,再见了,后会有期。”
吴明道:“李兄文武双全,是天下少有的雄杰,又何必说此丧气话。本公期待与你并肩作战的一天。”
在大阿攻防战中,李源坐骑不慎遗失。现在他骑的马,还是吴明赠与的,马虽不凡,但也只是普通骏马,自不能与原来的坐骑相提并论。李源黑塔似的身子压上去,那马大不适应,打着响鼻,在原地不停的打着转。他抖了抖缰绳,止住了坐骑的躁动,笑了笑道:“公爷,吾意亦然。”
他扫了吴明身后的一众将领一眼,在简飞扬身上顿了顿,才笑了笑道:“可每个人都有牵挂,时过境迁,我非昔日之李源,而你也不是那个了无牵挂的侍卫了,就算现在投降于你,公爷可敢用否?”
这话不无揶揄,却也说的事实。想起商羽坤对自己的建言,吴明心头在叹了口气之余,更是无话可说,他拱了拱手道:“如此,本公不再啰嗦,李兄保重,一路顺风。”
李源在马上回了一礼,又向吴明身后诸将行了个罗圈揖,才道:“如此,在下告辞,感谢诸位盛情。”
说完之后,他一夹马身,坐骑开始加速,顺着大道朝前冲去。大阿的东门通往京都,平时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也是最繁华的。可如今大阿落于中西之手,商旅早已断绝,平时络绎不绝的驿道,此时冷冷清清,也没几个人。李源纵马疾驰,只一小会,一人一马就成了个小黑点,消失于远方。
吴明叹了口气,半晌不语,他身后的商羽坤同样叹了口气。两人相隔不远,吴明自然听见了。他转过头,看着商羽坤苦笑道:“商兄,我想招降李源,你一直持反对态度,如今得偿所愿,你应高兴才是,怎么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商羽坤仍望着远方出神,闻言回过神来道:“公爷,若是李源真降于你,你准备如何安置?”
真降于我?吴明眉头大皱,那可真有些难办。一旦李源真降,中西还真不好安置这员骑将,不过这事也只是个假设,吴明也不愿多做讨论,顾左右而言他道:“商兄说那些话来,如今已然释放李源,就会重提,就如昨日黄花,空说无益,何必自增烦恼。”
商羽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叹了口气,最终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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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太后懿旨已到,大阿已无长呆下去的必要。众人回城之后,就着手准备出征事宜。好在先前早已有备,倒不至于手忙脚乱。仅用了一晚,部队就已整装待发。随着吴明一声令下,二十万大军从大阿启程,浩浩荡荡,沿着驿道向东而行。
从大阿到京都,快马疾驰要一天一夜,可若步行,耗费的时间却多得多。京都作为东汉的首都,为天下第一雄城。龙望作为下属省份,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连特虽为一省,但领地狭长,面积不及龙望的一半,若以民生论,双方差距更若云泥。但龙望省因为长年征战,北汉经常征兵,所以人口也有所减少。已至六月,田间的麦子大多熟了,有的地方业已收割,田间耸起高高的麦垛。但也有部分麦田已经荒芜,地里也长满了杂草。
二十万大军,声势自复不小。大队人马一路碾过,民众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兵灾波及。沿途村落空无一人,据探子汇报说,这些村寨凌乱不堪,显然百姓走得匆忙,已无暇顾及许多。商羽坤大喜过望,这么多人朝东逃命,会给京都带来极大的供给压力。可吴明心头却沉甸甸的。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还未交战,就给民生带来如此大的破坏,等双方几十人马会猎于京都,又得有多少无辜的百姓遭殃?
北汉主动撤军,就是为了把拳头收回来,集中兵力与南汉决战,所以准备也极充分。越临近目的地,其坚壁清野就越明显。在第三天凌晨的时候,前方斥候来报,说还有半日就可到达京都。可道路两旁的大树,业已砍伐殆尽,田间的麦梗也焚烧完毕,到处漆黑一片,有的地方还冒着袅袅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