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也是一礼道:“大人,属下先去大哥那里,就先告辞了。”
得到吴明允许后,不再多说,带着杨易及一众属下当先而走。眼见等人走得远了,吴明才对祝小龙道:“小龙,这么晚了,你就别去军营了,陪我回府吧。”
他的话里也不闻喜怒,祝小龙大为不安,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吴明身后,陆汇和几个亲卫则紧随其后。刚才在时,一众人谈笑风声,此时吴明却面沉似水,直如换了个人。
祝小龙大觉压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走了一会,吴明突然道:“小龙,你是不是在怪我?”
祝小龙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声如蚊呐:“小龙不敢。”吴明闻言站住了,转过头看着他道:“不敢?这么说来,是在怪姑父了?”
眼见祝小龙不说话,吴明心想自己所料不错,叹了口气道:“那你觉得,姑父应该怎么做?”
祝小龙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看见你和他们打成一片,我就心里不舒服。”
吴明怔忪良久,看着滚滚大江出神。远离了文渊河的喧嚣,郊外的夜晚宁静安详,天地都溶入一片墨色,只余两岸城头的火光在闪烁,轻涛拍岸,裹挟着微带冷腥的江风,缓缓地在空中飘散。他叹了口气道:“小龙你可知道,其实我心里更不舒服。”
祝小龙怔了怔,有些讶然的看着吴明。后者接着道:“其实太后心里也不舒服,为什么?因为斩草除根的道理,她比谁都懂,而她却不能付诸实施。至于你祖父,人都已经长埋地下,自然是最不舒服的一方,可我的不舒服,却绝大部分来至于他。可不舒服又怎么办?这几年我面对丞相,仍是必恭必敬。因为我的身后,还有千万中西民众,一旦随性而为,遭殃的只是他们。”
这话虽有些绕口,但祝小龙却听明白了,他轻声道:“姑父,我知道祝家亏欠你,但要我泰然自若的面对他们,我真的做不到。”
吴明并未正面回答祝小龙,只是道:“小龙,左影左长史恨我吗?”
姑父与左长史的恩怨,现在朝廷上下皆知。一听吴明提到左影,祝小龙不由捏紧拳头道:“姑父曾经杖责于他,这家伙对你肯定是恨之入骨了。”
吴明点了点头道:“那么祝玉虎呢?”
祝小龙的拳头捏得更紧,想了想道:“他不是恨你,更多是畏惧姑父吧。”
“不管是恨也好,怕也罢,但两人见到我,都不敢恶语相向,祝玉虎更是恭敬有加,知道为什么吗?”不待祝玉虎回答,吴明接着道:“因为他们实力不及我,见到我的话,就算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如果跟我相斗,就算太后再相信他们,仍然得拿他们开刀,因为朝廷甫经大变,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这点,是太后与我之间的共识。”
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句句中的,祝小龙心头百味杂陈,知道吴明用心良苦,才会如此推心置腹。他低着头,细细想着姑父刚才所言,这时吴明又道:“官场之上,讲究等,稳、隐、忍、狠。祝玉虎其他方面或不及你,但在这方面,却比你强多了,你真想将来如何,这种喜怒形于色的毛病,必须得改改,否则的话,早晚会吃大亏的。”
将来如何,姑父虽未真个承诺什么,但其实已变相的在支持自己了。想到吴明不遗余力的把自己从太后手里捞出来,再想到最近老是给他添堵,祝小龙终于忍不住,半跪于地道:“是,姑父教训得是,小龙记住了。”
吴明转过身,把祝小龙扶起来,叹了口气道:“你父亲临走,把你交给我,我可不想你有个什么差池,不过我说的,也只是些为人处事道理,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万事有姑父给你作主。”
他勉强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你性格,从内心来说,我倒蛮欣赏的,想当年我还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不如呢。”说到这里,吴明突的住口不言,心头却是一痛。
忍字头上一把刀,人言、世事皆为刃,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但这些都是避无可避,又能如何?为了在世上生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闻不问,这便是忍。
忍来忍去,现在的自己,还有几分当年的初心,所谓的自由自在,率性而为,也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罢了,那种一心追逐武道的愿望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其下,大江之水一如既往,汤汤东流,轻涛拍岸,此时听在耳中,却如同身不由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