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鲲还在想尽办法逃离那噩梦般的威胁,而鲲腹之中的众生却浑然不觉。()
逐浪殿宴毕,沧浪和韩夜等人交涉了一番,双方最终商议,于明日开坛设法,让老龟仙率领众多鲛人长老召唤出虹华上仙,助巨鲲化为大鹏南归,之后便将五灵珠交给韩夜等人。
时间转瞬即逝,鲛人们多沉浸在喜悦中,或在简陋的贝壳中睡去,或在华贵的珊瑚房里沉眠,他们皆祈祷着明日能看到苍蓝温暖的南海,而韩夜等人,自然也是期待着鲛人族早早完成心愿,而后圆满地拿了五灵珠回去交差。
夜很深了,司徒云梦本来就睡不着觉,心里想着前番发生的种种,不觉忧愁更甚,便轻轻拉开了薛燕抱着她的纤臂,替薛燕和韩玉盖好了鲛绡织成的被子,而后坐在床榻边,将一双洁白的玉莲轻轻点着冰凉的地面。
“大家想必都累了吧?”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这么想着,又望向十步外的窗台,那里透着的蓝光忽明忽暗,她隐隐觉得这蓝光很奇怪,便蹙着柳眉心道:“这么晚了,巨鲲应该沉眠了,为什么情绪看起来很激动似的?”司徒云梦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玉眸顾盼,而后才心道:“今日之事,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夜和星辰就睡在隔壁,我该找他谈谈心吧?”
司徒云梦这么一想,便弯下柳腰,穿上绣花鞋,莲足上登时泛起一阵清香。
身后的薛燕闻道这妙香,咂巴了两下小嘴,转过身子去抱韩玉了。
司徒云梦回眸温柔地笑了,心道:“好好睡吧,燕儿,小玉,劳你们费心了,好梦。”
念及于此,司徒云梦挽起素带,甩开白袖,朝着宫外步去,消失在外面柔和的蓝光里。
司徒云梦迫不及待地要和韩夜谈心,但到了隔壁,却见星辰一个人在倒头大睡,她不禁微微舒展柳月眉,道:“一定是跑到外面去喝酒赏景解闷去了……还有星辰,想不到他在凡间还能睡着觉,呵呵。”
司徒云梦没找着人,便转身出了去,她漫无目的地在龙绡宫里走着,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曾和沧浪比试过的那珊瑚台上。
“剑魔兄弟,如此良辰美景,你我畅饮一番,岂不痛快?哈哈哈!”一个声音在五丈之高处朗然道。
“哼,你的酒也不过如此,试试我这袋?”另一个声音淡然道。
细细一听,这两个声音一个比较熟悉、一个万分熟悉,司徒云梦睁大了美妙的玉眸翘首蓝空,却见身着深蓝侠装的男子与身着华丽鲛绡的男子正坐在高高的珊瑚台上饮酒,在鲲腹的奇异蓝光照射下,两人的长发迎风飘飞,看上去竟是那么融洽。
沧浪手里拿着韩夜扔给他的酒袋,颇为愧疚地对其道:“剑魔兄弟,之前的事真是对不起,不过我确实是仰慕尊夫人许久了,初识她之时,总见她看着我就面泛桃花,还以为她对我有意呢。”
韩夜望着蓝茫茫的穹顶,冷声道:“哼,她本来就是这样,被男的盯着看都会脸红。”
沧浪恍若大悟地点头,将手里的桃花折扇一拍大腿,惊道:“竟是如此!那么,剑魔兄弟当时没有找我拼命,可算是给足我面子了咯?”
韩夜淡然一笑,道:“我确实很在乎她,也谢谢你对我的这一番刺激,所谓不知者无罪,事后想想,真不该怪你。”
沧浪诚惶诚恐地将烛龙酒袋放在一旁,朝韩夜拱手示敬道:“剑魔兄弟此番胸襟,在下佩服得很~!”
韩夜看了一眼这妖界的美男子,转过头去,道:“真佩服我吗?恐怕不是吧?除非尝过我赠你的酒,否则我是不会相信的。”
沧浪知道韩夜在劝酒了,笑着拿折扇指了指他,道:“兄弟可真是个十足的酒鬼啊,哈哈!好,便依你!”沧浪说着,揭开盖子,对天畅饮,虽然龙绡宫里亦有琼浆玉液,但比起酒神亲自酿造的酒神酿,终究有着天壤之别,才喝那么几口,沧浪便感觉浑身在燃烧一般,却并不伤身上火,实在妙哉。
“好酒啊~!”沧浪惊讶地睁大了碧波美眸,望着手里的酒,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表情淡然的韩夜,道:“这酒……!这酒你从哪弄来的?我活了几千年,还从没尝过这么振奋的酒!”
韩夜道:“说来话长……”
韩夜开口正要和沧浪诉说勇闯九天之事,眼睛的余光却隐隐感觉下方有个白影在轻轻晃动着,他转睛一看,竟是白衣飘飘、黄裙摇摆的司徒云梦在静静伫立在风中,听他们这两个男人在谈天说地。
“梦?”韩夜停下和沧浪的谈话,手扶珊瑚、身子一腾,便从数丈高的珊瑚台上落了下来,落到了司徒云梦的跟前。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韩夜问道。
司徒云梦轻轻摇了摇头,蹙着柳眉忧郁地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事,不过,沧浪公子与你似乎已经很要好了啊。”
韩夜淡然一笑,道:“没错,之前的事不过是些误会,算是一醉泯恩仇了吧。”
“嗯,这样……很好啊。”司徒云梦微微低着头,目光望着泛着微蓝的地面,却觉得无话可说了,便略显娇涩地站在韩夜身前,静默无言。
韩夜眉头一皱,细细端看司徒云梦颜色,终于明白了司徒云梦忧郁所在,抓起她的素手,把她拥入怀中,让那玉额轻轻靠在自己温厚的肩,他轻抚伊人春溪般长发,柔声问道:“怎么?还是因那件事而内疚吗?”
司徒云梦在韩夜怀里温顺地点头,玉眸里忽而涌出了泪花,道:“我……我让大家失望了,燕儿说得对,从头到尾,我不过是在给大家制造麻烦罢了……”
“胡说。”韩夜缓缓在司徒云梦耳畔道:“你一路上照顾大家,大家都看得到,若是没有你,至少我韩夜早已不在人世了。”
“可是……!”司徒云梦抬起头,把楚楚动人的美眸望着心爱的男子,眼波里映着幽幽的蓝光,她道:“我明知道,我最惹人讨厌的地方就是这优柔寡断的性格和追求完美的怪癖,为此,大家常会无端端被卷入一些事端里,却总是改不了。”
“那些已是过去了,而且,你的确有这些想法,但做出决定的却是我。”韩夜淡然笑着,很是释然地抱着司徒云梦,道:“你仅仅是不想人生留下遗憾,如果这都不能帮你做到,那我岂不是太不称职了?”
虽然韩夜说得很风轻云淡,但司徒云梦知道这和哄她没什么区别,便只把头埋在男子胸怀里,心事重重,不再言语。
站在珊瑚台上的沧浪望着相依的二人,一种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展开扇来扇了扇,又觉得风变得格外地冷,便收了扇子,背在身后,叹道:“现在看来,这剑魔可算是云梦公主的绝配了,保持风度……保持风度。”
沧浪自嘲地笑了笑,却变得很释然,望着暗蓝色的穹空,再不多言。
与此同时,北冥海底。
双目晦暗、面容苍蓝的巨人紧追着巨鲲,在海底狂奔,虽已逝去数千岁月,他那一身衣服却未曾被海水侵蚀腐化,只有那腐烂的肌肤中不时流出一股股墨水般浓重恶臭的脓,在冰冷的北冥海里缓缓散开。
似乎竭尽全力也未能避开巨人的追捕,巨鲲还在摆着尾巴,身后的巨人却用自己的大手一把揪住了它的寒冰鱼鳍。
鲲本是类似巨鲸的水灵圣兽,周身透着一股幽幽极寒,巨人的手触到它的鳞片上,立马便被冻僵。
“呃啊啊!”巨人叫了,但听上去不像是因为冰冻的痛楚,而是对巨鲲的愤恨,他怒道:“鲲鹏!载吾返去!吾必食汝肉、饮汝血!”
尽管论身形还是巨鲲更大,但巨人狰狞非人的模样着实把这上古大鱼惊吓的不轻,它使劲地甩动着鱼尾,想甩开这恶心的巨人尸骸。
“食汝肉!饮汝血!呃啊啊啊啊!”巨人怒咆着,死死揪住巨鲲的鳞片,张开大嘴,露出两颗森白的獠牙,他狠狠地在它的背上咬了一口,顿时,黑红两色的血渲染到了海中,有巨鲲受伤流出的血,亦有巨人被冻伤后嘴巴流出的血。
“呃啊啊!”巨人甩了甩头,蓬松的长发在海水里如同海藻一般飘动,满嘴乌血和鱼鳞的他对天大吼了数声,而后翻身骑到了巨鲲的背上,怒道:“渤海!吾欲返去!吾欲返去!!!”
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身处鱼腹的众生不可能不受影响,此刻,幻梦古城里已是天摇地动一般混乱惊恐,由于巨鲲的痛苦,幻界之中的蓝光闪得尤为厉害,贝壳和珊瑚房屋里渐渐亮起了灯,不少鲛人从其中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天空。
司徒云梦正依偎在韩夜怀里独享温情,却发觉地面一阵摇晃,她和抱着她的男子皆是站不稳身子,但韩夜有着千锤百炼的身躯,很快便扎稳下盘、适应了摇晃的环境,而她却只能紧紧贴着韩夜才不致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韩夜扶住司徒云梦的妙臂,紧搂住她的柳腰,环顾四面,但听鲛人的叫喊声连绵不绝,龙绡宫里的大型建筑都轰然倒塌,珊瑚鲛绡散落一地。
“不、不知道啊。”司徒云梦把素手绕着韩夜的颈,勉力在大地的震怒中立稳身姿,轰隆隆的巨响声快把她柔弱的声音掩盖过去了。
在生死存亡之际,妖民们往往会想到自己的主公,很快,大批的鲛人居民便涌到了龙绡宫里,老龟仙千岁及鲛人众多长老更是尾随沧浪再度来到珊瑚台前,薛燕等人不明情况,也凑了过来。
渐渐地,岩土构成的大地也已然开裂,一部分鲛人没来得及逃遁便掉入了裂缝之中,沉到了巨鲲的肠道里,再无法游回。
韩夜见鲛人们已是慌不择路、哭喊连天,忙问身边的沧浪道:“沧浪,怎么回事?你的幻梦古城如今即将幻灭,还不想想办法吗?”
“巨鲲,一定是巨鲲受惊了!”沧浪面色无比严峻,俊眉就差没拧在一起,他看向千岁,道:“亚父,可有解法?”
“想不到……想不到竟然来得这么快!”千岁面若死灰地道:“恐怕巨鲲不仅仅是受惊那么简单,它一定在北冥海里遇到了危险!自我们来到这里,还从未发生过如此强大的震动!”
“族人们还没看到美丽的南海家乡,怎么能……?”沧浪攒紧了手中的折扇,那折扇咯咯作响,仿佛要被捏碎了一般,于是,沧浪一挥蓝袖,自袖底飞出一颗土黄宝珠,那便是土灵珠,他将土灵珠祭到空中,双手合十,轻轻颂道:“远古的大地之神啊,请保佑我族脱离大地震怒之劫吧!”
沧浪显然是苦修过土灵珠的灵力,不一会儿,身上便散发出一股尤为强大的土灵气,这番举动可算是将幻梦古城的大地裂缝遏制住了,但却难以免除众人颠簸的厄运,非但是鲛人,连薛燕这等身怀武艺的女子也难以在巨鲲的颠簸中立稳,皆是东倒西歪地寻找可以倚靠的物件。
千岁在一旁提醒道:“沧浪!这不单是土灵珠可以解决的问题,即便你能控住这片大地,但巨鲲若是受伤太重、就此死去,则鲛人一族便要殒命于此啊!”
沧浪闻言,依旧死死控着空中的土灵珠,额上流下不少冷汗,他道:“非但是我族,连公主和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亚父,要想办法制止此事啊!”
千岁刚要开口,大地又是一阵剧震,把老龟仙手里的拐杖都震飞了出去,而老龟仙也是一个不留神,直往地上摔去,司徒云梦见状,三步挪了过去,扶起了老龟仙。
“多谢公主。”千岁缓过神来,轻轻颔首致谢,而后对沧浪道:“现在大家都受了地震的影响,难以施法,即便能施法,恐怕效果也不好。”
薛燕倚着韩夜的臂膀,不耐烦地道:“诶呀!你们这群笨蛋!既然都知道巨鲲受了危险,当然要知道它是受了什么危险,然后帮它摆脱危险,这才是治本的上策!”
星辰急道:“可现在大家连站都站不稳,还能做什么?”
正当鲲腹中的众人慌乱失措之时,外头的北冥海,巨鲲和巨人尸骸已经扭成了一团。
“咕呜呜~!”巨鲲的头部闪着蓝光,它死命地甩着尾巴,想要甩开缠住它撕咬的恐怖巨尸。
“呃啊啊!”巨尸发了疯似地狂捶巨鲲的身体,尽管自己腐烂的手也被冻得流出了脓血,但巨鲲却只会比他伤得更重。
“咕呜~!”巨鲲拼命扭动着身子,慌不择路地向着北冥海浅处游去。
“渤海!吾要回渤海!”巨尸愤怒地咆哮着,头也耷拉在肩上,显得有些恐怖而诡异,随着他和巨鲲的翻涌飞腾,北冥海上波涛大作,这也惊起了北漠镇镇民的注意,原本灯火暗淡的北漠镇,此刻已是家家点起了灯火,镇民们都出来观看怒海狂涛的奇景,喧哗声鼎沸不止。
“咕呜呜!”巨鲲一个摆头,将巨人尸骸撞在了一处冰山的根部,巨人这才松了手来,巨鲲乘此机会带伤游去。
“渤海!吾欲返回渤海!”巨尸在北冥浅海处腾地站起身来,顶天立地,海上升起一大片水花,飞散到空中,又落下来,方圆十里便如同下了一场倾盆暴雨!
“那是什么?”北漠镇上的居民站在冰雨里惊讶地望着海天之处,但见那如同山一般的巨人露出上半身,昏暗的环境下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蓝色。
“那是……我们的祖先,龙伯吗?”镇子上有的人反应过来道。
“是……是的!”有人兴奋地道:“到底是祖先啊,仙女无故跑了,他还愿意来给我们镇子行云布雨,刚才那阵雨一定是他下的!”
北漠镇的人闻言,皆是高兴不已,更有人朝着龙伯尸骸大声道:“祖先,求您显灵让小镇回春,可怜一下我们这些子子孙孙吧!”
龙伯巨尸听到人声,便弃了巨鲲,朝着北漠镇缓缓走去,身躯也在海面上渐渐升了起来,他用暗淡无光的眼眸望着那些所谓的子子孙孙,口里喃喃道:“渤海……渤海……吾欲返去。”
这边厢,北漠镇的凡人还以为他们遇上了福星,纷纷下跪膜拜,那边厢,巨鲲腹中的大地不再颠簸,界内众生这才做出了下一步行动。
“有什么办法探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吗?”韩夜问众人道。
老龟仙点头道:“我们鲛人一族也识得水镜之术,只是原先震动太强,大伙都使不出来,趁着现在余波平息,是该速速探明外界情况了。”
于是,老龟仙千岁联合沧浪以及其他鲛人长老的灵力,同时发功,在众人面前化出了一个屏风般巨大水镜,比起当日花斑鼠配合司徒云梦的水镜之术要盛大了许多,亦可探看到十数里之外的景象。
借着此镜,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那腐而不化、身高如山的巨人尸骸,巨人尸骸缓缓朝着岸边挪去,因为脱离海面,很快他便露出了嘴边的森白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