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旁威风凛凛的黑虎太尉便来到云梦身前,单跪于地,双袖一扬,拱手道:“公主!主上生前与臣情同手足,如今他已魂归九天,只剩您这个义妹,臣誓死也要拥护您上位!”说罢,高大威武的霍地站起身来,面向群妖,拔出腰间的青虹宝剑,对着身旁的一颗三尺之大的岩石一劈,出手迅捷,岩石立时一分为二,他便一手指着断石、一手举剑振臂,高声怒道:“今拥云梦公主即位,谁人不服,有如此石!”
郎中令、鸡奉常、蛇宗正、治粟内史、兔少府、马太仆、牛廷尉闻言,都毫不犹豫地率先跪下,向云梦俯首称臣道:“先主待臣等恩重如山,临终托付,不敢有违,只愿为公主执鞭坠镫、共襄盛世!”
原来在场的妖民其实都希望云梦公主做他们的妖主,又担心这样不合规矩,故皆不敢妄自拥戴,如今见最为权威的三公九卿都表明态度,他们便再无疑虑,纷纷跪下身来,异口同声地拜道:“吾主万岁!”
“你们……”云梦望着眼前这些忠诚的妖类,想婉拒,却忍不下心;欲答应,又担心以后不能与韩夜长相厮守。于是,她只能蹙着柳眉,素袖伸出,双手很优雅地往上一抬,向群妖道:“你们先起来吧。”
“不。”白羊丞相、黑虎太尉仍旧跪于云梦身前,道:“公主若不答应,臣等便不起来!”
“对!”郎中令也道:“俺也不起来!”
“我们都不起来。”群妖纷纷央求道:“公主不肯做妖主,我们便没有了依靠,今后怎么团结一心?公主,您就答应我们吧!”
薛燕见在场众妖无不央求云梦,便是想说话也说不上什么了,只看向云梦,韩夜也颇为尊重地向云梦柔声道:“云梦,想做什么决定就做吧,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你大哥还等着入土为安呢。”
云梦认真考虑了许久,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她用盈盈如水的玉眸环顾众妖,把手端庄至于腹间,郑重地道:“既然各位都看得起我司徒云梦,好吧,本宫便答应你们。”众妖一听,皆高兴不已,云梦又向三公道:“不过,本宫暂还不能即位,须替大哥办了后事,过了头七,再做处理。”
“当然。”白羊丞相道:“死者为大,何况还是为我们而牺牲的主上,需要整个里蜀山哀悼七日,方可另行他事。”
“那即位之事就有劳三公九卿全权处理了。”云梦说着,忽而又有些忧虑,便向群妖伤感地道:“大哥去了,也不知本宫能不能做好……”
“公主勿忧!”众卿皆宽慰道:“臣等一定尽心辅佐殿下!”
云梦虽有顾虑,可也难却群妖盛情,她从韩夜手里接过焚天的遗体,正要走,这时,却有一队妖兵押着耗尽灵气的清元等人,向云梦道:“公主,我们刚抓到几个蜀山派来的细作,也许这些人和火麒麟发怒有关。”
夜、梦等人略显惊讶地望着清元等人,清元等人则更是惊讶不已,韩夜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方便讲话,便看向云梦,云梦明白韩夜的意思,便面容庄重地道:“放了他们,他们是本宫的朋友。”
“遵命。”卫兵很听话地把清元等人放了。
“蜀山没有奸细。”韩夜这时才顺势道:“相信大家也看到了,若不是蜀山之人倾力而为,送走了火麒麟,今日里蜀山也要成为一片废墟乃至消亡。”
“所言极是!”御史大夫飞到空中,扑扇着翅膀,向韩夜讨好道:“驸马不愧是驸马,说的话就是在情在理啊,蜀山的人这次是做得好。”
“驸马?”清元等人纷纷面面相觑。
云梦虽说因她大哥逝世意识伤心不已,但一说到婚嫁之类,又不免微低下头,憔悴的面上泛起一丝桃红。
这一切皆被韩夜看在眼里,他小声对云梦道:“我有承诺在此,虽说这个称谓叫早了,可也不算错。”
白羊丞相立于云梦左侧,面相亲善地向清元一众道:“蜀山之人啊,此次里蜀山度过一劫,确有你等相助,这份情我们暂且记着,我们妖族虽然记仇,但恩情亦是永世不忘。”
清元有些错愕,便只向白羊凝重地点了点头,道:“你们的主上走了,我们也去为他送个行吧。”清元说着,看向他的师弟、师妹,除了玄阳有些呆呆的,其余人皆肃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云梦抱着焚天,带着众人向着火云宫东方的碧湖而去,一路上很多妖类跟随,及至碧湖边,已有三四十万之众,他们围在湖边,见那弱柳扶风的仙子亲送她的大哥步上湖中长廊、步向湖心岛。
那天,天气尚好,风和日丽,就和结义那日一般,湖面荡漾着清波碧水,渔民没有打渔,司徒云梦把她的结拜大哥焚在了湖心亭旁、赤桃树下,情深意重的她跪下身去,这一跪,便是五天,不问日夜,不闻风雨。妖民筑好石墓与石碑,渐渐散去,三公九卿也忙于处理国事、重建家园,只偶尔来向公主问些意见,清元等人则带着沉眠中的韩玉在宫里住下。
韩夜很是怜惜,什么也没说,就和云梦同跪于焚天墓前,取下酒袋,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又在焚天碑前的石台上洒了一遍,向那坟头敬然道:“焚天,你说得对,若不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一起带着云梦游历天下、畅抒豪情,岂不痛快?”
云梦蹙着愁眉,玉眸里满是哀伤,她向韩夜道:“夜,酒……”
韩夜一怔,便将烛龙酒袋递与她,云梦双手拿着,向着焚天的碑前一敬,柔声道:“大哥,小妹先敬你了。”言毕,云梦便一手以袖掩面、一手举袋痛饮,只饮得面颊绯红、玉波迷离,方才停下,她左手执酒、右袖抹泪,泣道:“我们三人,若能像今天这般痛饮而醉,那是何等没事啊~!可惜,你看不到了,我的大哥……”
这时,薛燕提着篮子,双手背到身后,俏生生地走了过来,把篮子放到地上,向夜、梦二人道:“喂,吃饭了,今天本姑娘可做了很多好菜哦。”说着,她睁着水灵灵的美眸,向焚天的坟头道:“老妖怪,你也吃点吧,别老挑三拣四,本姑娘做菜可不容易啊。”话语刚毕,一阵清凉的湖风便吹了过来,拂过三人的面庞与乌发,轻轻掀动了篮子上的绸缎……
用**后,薛燕又从篮子里取出一盘核桃酥,先拿了一块放到焚天碑前的石台上,然后才自己享用起来,同时不忘递与夜、梦二人。
那核桃酥香酥美妙、入口回味无穷,韩夜只尝了一口,便微微睁大了清眸,继而冷声道:“哼,马马虎虎。”
“是吗?”薛燕纤眉轻扬,得意地道:“你说马马虎虎,那便是好咯~?口是心非的家伙,你妹妹都是我徒弟,你吃她做的吃得那么开心,我的就别说了。”
“哼。”韩夜淡然笑着,在焚天坟前、云梦身边便不多言。
云梦见韩夜吃过、大哥坟前也供着,便接过薛燕的点心,红唇微启,尝了几口,忽而鼻子一酸,柳眉一紧,泪水又要从眼眶中涌出,她便将点心握于手心,双手放在淡黄罗裙上,紧闭起一双美目,却止不住心头涌来的伤心与愧疚。
韩夜知道云梦这几天过得有多难熬、多苦闷,尤其是前三天时,周围妖类尚多,就算想哭也碍于自己的身份,韩夜颇为理解,便不由分说地揽着云梦的柔肩,让她的头靠到怀里,温柔地轻声道:“哭吧,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了,没其他人。”
纵然哭泣,云梦也是不爱放声的,只是静静地淌着泪,她用白兰般的素手环住那男子的腰,贴紧男儿的胸膛,心里充满了依恋和温暖,道:“夜,我是不是……是不是太任性了?”
“什么人性啊?”一旁的薛燕难以理解地蹙眉道:“你这小梦梦真是,我们几个人里,就属你最不任性,你怎么把话反过来说呢?”
韩夜抚摸着云梦如水般轻柔、如绢般顺滑的妙发,叹道:“梦啊,最任性的人是我才对,若不是我,你与大哥也不至于闹到反目。”
云梦知道韩夜这些话多半是在安慰她,为她担负责任,而她又恰恰少补了这男子的呵护,因为更为不舍地紧紧拥着他,柔声唤道:“夜……”
韩夜品味着云梦妙体的芬芳,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的柔背,淡淡笑着,叹道:“该坚强了,若焚天在天之灵见你整日以泪洗面,叫他如何安心?”说着,韩夜又望了一眼那石墓与墓碑,向怀里娇柔的人轻声道:“你会好起来的,对吗?”
“可是……”云梦玉眸里泛着香泪,她将如兰素手紧紧抓着韩夜的衣背,闭上美眸苦苦哀求道:“夜~!大哥走了,他走了~!请、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了,那样,我会受不了的……”
“说什么傻话?”韩夜清眉一皱,疼惜地把伊人拥得更紧,两人的呼吸更为急促,他用充满坚定地语气道:“司徒云梦,自你把自己交与我时,我这心里就已把你当做我的妻子了,我若敢负你,你尽可把我带到你大哥墓前,把我千刀万剐、掏心挖肺,我绝无怨言!你要是离开我了,我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哪怕九天十地、诸多神魔,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嗯,天涯海角……相随到底……”云梦听了韩夜的话很受感动,那强硬、那决意,透着真挚的感情,恰恰能打动她的芳心。
“还好是我们啊,小梦梦。”薛燕也在一旁展颜笑道:“要是换做别人,一定受不了你这柔弱又胡思乱想的性格。”
是啊,寻常之时,韩夜态度较为坚决,薛燕行动较为果断,惟独她司徒云梦顾忌太多,但也正是因为她的多愁善感,才能与韩夜、薛燕牢牢锁在一起,相依相随,互取所需。
“有你们在身边……我这一生才不那么孤单无助……谢谢你们,夜、燕儿、小玉、大哥……”云梦很欣慰地低耸眉头,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她对薛燕道:“对了燕儿,大哥喜欢听我奏琴,你去帮我把琴拿过来吧。”
“遵命,公子。”薛燕笑着抱拳说罢,便转身而去,半晌取了琴来,云梦将那琴放于坟前石台上,素袖一拂琴上的点点尘埃,细心地用如兰妙指拨弄琴弦,碧湖之上响起一阵如仙如梦的绝响,令韩夜、薛燕二人都为之陶醉,薛燕更是用她清脆悦耳、彷如莺燕的歌喉迎上此曲,顿添几分微妙、优雅。
“大哥,虽然小妹已不能时时陪着你,可在小妹心中,你永远是大哥……金兰之义,天长地久……”云梦低蹙眉,柔情似水,佳期如梦,那情那景、那声那色,好不怡人。然而,几天前化出的那场风雨,与这连日来的心碎,却让此女不堪重负,她忽觉醉意涌上心头,便轻轻软在韩夜的怀里。
韩夜只微微皱了下眉,便怜惜地温声道:“累了吗?那就好好休息吧。”
云梦点了点头,玉眸与娇躯只有一股依人之状,她便在心上人的怀里安然睡去……
注释:
①“崩”——出自《礼记·曲礼》。“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