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月上中天,却又火光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
韩夜盘腿坐在火堆边,望了一眼身边睡得正甜的薛燕,然后又看向手里的流玉戒指,回忆起冯夷在临行前对他说的话,心道:“冯夷兄说得对,这戒指果然能造出水来,多亏了它,燕儿才能这么安然。只不过,他所说的识得水灵气之人……”韩夜感受流玉戒指上那清凉的水气,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涌上心头,突然间,他又想起了一个人,此人的水灵力十分充沛,八年前的那晚韩夜就已见识过了。想到这里,韩夜便将怀里的白色玉坠拿了出来,那玉坠在幽暗的火光下发出淡淡的香气,一如伊人妙体发出的馨香,总是那么令人安宁与心醉。韩夜原以为流玉戒指与这玉坠有什么关联,但戒指带来的是清凉,而玉坠带来的却是清香与温暖,两者感觉不尽相同,似乎又没什么相关之处。
韩夜紧紧将玉坠捧在手心,感受着指缝间缭绕的芳香,想起青山上的那些过往,不禁又伤感了,他轻轻地闭上清眸,眼角,却有两行闪着微光的泪水悄悄滑落。
“云梦,我会牢记与你的过去,可惜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保重吧。”韩夜背对着火堆,面朝夜幕星空哀叹一声,深邃的眼眸里却堆满了无尽的思念与忧愁……
身隔百里路,心系咫尺间。
韩夜为他与云梦之间有缘无分的感情而叹息,但云梦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同样是一个晚上,同样在一片星空下,司徒云梦端坐于北苑亭中,将一双宛如白兰的素手叠放在淡黄的罗裙上,回眸望向庭院里那一片荷塘,晚风吻紧荷叶,春水顿起涟漪。
“这八年来,你是否背负了太多?”云梦蹙着柳月愁眉,转回头,低垂首,玉眸泛起的清泪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滴落在香怀里,她一个人静静地望着这片空守了八年的院落,开始了思念,开始了牵挂,便把右手轻轻放到胸前,心道:“都怨我,就算你不愿来,我不能跟着你去吗?你没有了爹娘,妹妹又不在身边,我怎能让你一人独自忍受?”
其实,司徒云梦从前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可都因为顾及太多,她从未下过决心,但自从韩夜前几日来了这里又走,勾起阵阵回忆,煎熬着她的内心,她便在今夜下定了一个决心。
“夜……你不会怪我来得太迟吧?云梦,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了。”云梦用香袖抹了抹白玉面颊上的泪,迷人的玉眸里却多了几许坚定,她站起身来,将一双纤柔的妙手端庄地置于腹间,缓缓步向闺房,取了笔墨,把素袖轻轻一扬,挽起笔来优雅地写起留言来……
数天之后的中午,韩夜终于带着薛燕赶到了扬州。“烟花三月暖春回,桃红柳白扬州美”,眼下正值大地回春的时节,悬在当空的红日灿烂非常,迎着这春光,城中盛放的百花充分展现了它们的鲜艳与朝气。或许并不算来得太是时候,因为听说某些时刻扬州城里会弥漫出淡淡的烟影,配合月光更是奇妙无比,那时,扬州才会将它朦胧优雅的另一面显露出来。百花是它绝美的容貌,烟云是它神秘的面纱,这,就是九州众生心驰神往的宝地——扬州!
春天的扬州总是十分热闹的,尤其是在贸易繁忙的中下午时分,街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一部分在运送货物,一部分在信步闲游,一部分快步赶路,一部分讨价还价。路上不乏才子佳人、江湖侠侣,或双双倚于柳下,或对对立于河畔,那春光美景配上红男绿女,好不怡人。
韩夜与薛燕过了几条繁花的大街,其间偶能遇上一两群当街嬉戏的孩童,然后,薛燕突然在一个围着许多孩童的街口停了下来,她那一双灵动的美目大放光彩,看的却不是小孩,而是被小孩围在中心的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燕儿,我们要不要找间客栈先……”韩夜边往前走边说着话,却突然意识到身边没人了,他转过头一看,原来薛燕她人早就凑到那群孩子中间,与孩子们一起伸手向小贩要糖葫芦呢!
“真是……”韩夜摇了摇头,走到薛燕身边,拍了拍她的俏肩。
“啊?”薛燕回头一看,才想起还有个韩夜,便用水灵灵似明波的大眼睛望着韩夜,作出一副渴求的表情,道:“我想吃糖葫芦~!”
韩夜望着薛燕那俏丽中带些顽皮的样子,当真哭笑不得,只得长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几文钱,买了两串糖葫芦给薛燕。
于是,薛燕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糖葫芦,便高兴地一边走在大街上一边品尝那糖葫芦,不过,她吃糖葫芦有些与众不同,别人是放在嘴边慢慢咀嚼,但她却是把糖葫芦含在口里,鼓着小嘴细细品味,待冰糖融化之后,她就把剩下的山楂直接扔掉。
韩夜如往常一般拿起酒来喝了一口,瞟到薛燕,便冷冷地道:“浪费。”然后把视线又收回前方。
薛燕本来吃得高兴呢,被韩夜这么一说倒有点扫兴了,她便赶到韩夜前面,双手按着纤腰,身子前倾,纤眉倒竖,灵眸圆睁,三分生气七分蛮横地对韩夜道:“我就喜欢这么吃,又不是你吃,你管得着嘛?再说了,山楂又苦又酸,本来就不好吃嘛~!”
不知前世是否欠了这姑娘,今生便要还,你说一句她能一口气顶你四五句,唧唧喳喳的样子倒真像只燕子。韩夜知道薛燕伶牙俐齿,便不说话了,眼睛瞟向一边,任由她闹腾。
在扬州这样久负盛名的好地方,找个酒家旅店又有何难?二人继续前行,走进了一个名叫“烟月阁”的酒家,这酒家名字挺高雅,里面酒菜住宿的价格竟也不贵,加之其地处运河边,一楼红柱倚柳旁,二楼高台悬水上,各有一番意境,因此来这里品菜饮酒的人几乎要挤破门槛了。
韩夜并不喜欢挤在人太多的地方,不用多说,进这烟月阁定是薛燕这姑娘的主意。
烟月阁说来也不小,但今天来此的人实在太多,乃至于韩夜二人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尽管如此,薛燕却硬是拉着韩夜上了二楼,在临栏处挑了个桌,在那里等着人下位。
韩夜细看那桌,桌前坐着一对才子佳人,看那亲密的模样,应当是情侣,他们饭还没吃完呢,韩夜却带着薛燕站在旁边直愣愣地看着,换作谁都觉得尴尬难堪。因此,韩夜皱起清眉,把头微微一低,对薛燕沉声道:“嗳,走吧,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我就要坐这里~!”薛燕把灵眸大大睁着,握紧粉拳,略为生气地道:“好不容易来趟扬州,当然要找个好地方欣赏风景啦~!”
看来薛燕这次是故意提高嗓门,引得桌前那对才子佳人双双转过头来,一脸惊诧地看着旁边的这位姑娘。韩夜不想惊扰他人,如今见这二人已为薛燕所惊动,便不由分说,一把抓住薛燕的纤臂,想将她拉走。
“干嘛呀!”薛燕纤眉倒竖,一把甩开韩夜的手,嗔道:“你不是带了武器吗?谁非要站着位子不让,直接杀了他不就成了?”
薛燕一席话,登时说得桌前那对情侣战战兢兢,非但如此,情侣旁边有几桌客人也看了过来,却见韩夜背上背着一把极为怪异的大剑,立马都吓得脸色铁青,他们纷纷心想:“这男的看起来挺清秀的,怎么……?”
韩夜正拉着薛燕要走,却不料才子和佳人已然双双起了身,韩夜一愕,便问:“你们?”
才子作了个揖,苦着脸道:“大哥,这位姑娘实在想坐,你就让她坐吧。我们不妨碍你们了,后会无期。”说罢,才子雅兴全无,赶紧拉着他情人的手,直接下到柜台结账去了,然后楼上又陆续走了十几个人,整个二楼立刻宽松了不少。
韩夜望着众人离去,没好气地瞥了薛燕一眼,道:“好了,这下你逞心如意了吧?”
薛燕俏皮地朝韩夜吐了吐舌头,道:“我可没逼他们,是他们自己要走的。”
韩夜见空了这么多位子,只得跟着薛燕一同坐在凭楼临栏的那一桌,然后看着对面的薛燕,淡然道:“你一开始就想虚张声势吓他们走了,真狡猾。”
“那你也是帮凶啊,韩公子。”薛燕一边招小二过来清桌子,一边朝韩夜耸了耸小肩,纤眉一扬道:“你没听过狐假虎威吗?没有你这个虎大哥,焉有我这个狐小妹?”
薛燕一番话倒令韩夜轻松了,他冷声笑道:“原来你拉我结伴就是为了长你威风啊?那我们还是早些散伙吧。”
“别别别!”薛燕水眸一张,连忙摆着小手道:“你要是这么走了,我岂不是又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
“孤单?哼。”韩夜冷声讽道:“你走到哪里笑到哪里,还怕孤单?”
“没错啊,我是走到哪里笑到哪里,可……那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啊……”薛燕说着说着,俏脸泛起点点红来,却又美眸一惊,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便连忙用双手捂住小嘴,不再言语。
不过,韩夜却未注意到这些,他正望着栏外的风景,放眼望去,春波碧柳,百花争鸣,桥旁游着恍如繁星,河上行舟却似孤叶,暖日之下,动静结合,暖凉相配,又是一番风景。
“扬州,当真是个好地方啊~只可惜河里的船似乎少了点。”韩夜淡然说着,又喝起了美酒,楼外风景美有尽,手中仙酿醉无边。
这时,在旁边刚收拾完东西的小二穴话对韩夜道:“这位客官,您说能不是吗?最近咱们这里的河上可出了怪事啊,有不少人坐船无故掉进水里,之后连人影也找不着了,大伙都以为河上闹鬼,所以坐船的人也就少了,上次我隔壁家的侄子的舅舅家的那个二房……”
“行了行了,比我还唠叨!”薛燕一紧纤眉,甩手示意小二别说了,然后道:“先给我们上几盘好菜来吧!”
小二一边忙活一边点头道:“好好,客官别急,等我收拾完了马上就送来,马上就送来!”
韩夜转头问小二道:“对了,你们这里有什么本地特产酒吗?”
小二朝韩夜苦笑道:“客官说笑了,扬州这地儿它就不产酒,您要喝名酒好酒,小店多的是,至于本地酒,算了吧?”
“嘻嘻,笨呆瓜!”薛燕捂嘴笑道:“还说来了几趟扬州呢,居然连扬州不产本地酒都不知道。”
韩夜略显无奈地道:“前几次都是来品名酒的,但最近觉得名酒也不过如此,倒想尝尝特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