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身后的韩夜、还有被魔头踩在脚下的山贼头子,均不知道这个杀人狂魔到底怎么了,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这一刻便闭目沉思了。无论如何,韩夜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这是索命阎王头一次听他的话,而躺在地上的山贼头子在庆幸自己暂得平安的同时,眼珠子却一转,生出了一丝杀念,他心道:“可恶的黑炭头,杀了我这么多兄弟,反正老子跑不掉了,趁着现在他走神,和他拼了!”
山贼头子眼中凶光一闪,从右手袖口里翻出一把匕首,右手紧握着,直朝踩在他身上的索命阎王刺去,与此同时,小男孩也发现了山贼头子那突然的举动,他很是担心索命阎王的安危,便急切地惊呼道:“小心!”
到山贼头子出手时才提醒,实在有些晚了,魔头刚反应过来,匕首已经穴在他的小腹上。并不是山贼头子不想往魔头胸膛上刺,只是自己被踩在地上,手只能伸那么长,所以刺不到更高的地方,只能刺到魔头的小腹,可魔头并不是受点小伤就喊疼的人,那一刺非但没结果他,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杀意。
“找死!”魔头怒从心来,右手抬起,一剑便刺穿了山贼头子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溅到这个魔头的脸上,竟让他变得十分地狰狞可怕。
“别……!”小男孩伸出手来,刚开口想阻止,血光便已四散开来,他望着魔头杀人时那可怕的样子,心中有些发凉,但他也明白魔头在救他而山贼却是要害他,便没有再多加责怪魔头的惨无人道。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索命阎王冷冷地说着,把剑从山贼头子的胸膛里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染满了土地,他又将剑上的鲜血甩了一甩,这才收剑回鞘,对韩夜道:“小鬼,替我去找些干树枝,越多越好。”
韩夜不知道索命阎王要用干树枝做什么,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照着做,等捧着一堆干树枝回来时,却见索命阎王已堆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树木堆,并把那五个死去的山贼扔在上面。魔头瞥见韩夜回来了,便冷声道:“把干树枝扔上去吧。”
韩夜不敢看死人,便紧闭着清眸,一边偏着头一边把手里的树枝抛向那堆尸体,结果树枝散了一地。魔头见状只摇头淡然笑了笑,便缓缓捡起那些散落的树枝并扔到尸体上,然后拿起腰间的酒袋,打开盖来,把袋中的酒水向着上面洒过一道后,这才用火石打火引燃了它们,烈火熊熊燃起,很快就把那些山贼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小男孩迎着那火焰的红光,有些迷惘又有些愤然,他向魔头皱着清眉,道:“他们都死了,你却连他们的尸体也不放过。”
“这样,总比让他们的尸体慢慢在野外腐烂要好。”魔头出神地望着燃起的烈火,忽而正色厉声地道:“小鬼,就算一个人死后,你也有权力选择尊重或不尊重他,比如亲手埋葬,比如烧掉尸体,比如抛尸荒野,再比如碎尸万段,全在乎你自己。”
韩夜听魔头说得那么淡然,觉得他确实杀过不少人了,不然怎么谈起处理尸体就这么头头是道呢?虽然有些不寒而栗,但韩夜这次却不是很忌惮魔头了,至少他明白一点:魔头再怎么残忍,终究不会对他下手。
魔头见韩夜还呆呆地站在那即将烧完的火堆前,便催促道:“走了,发什么愣?想和这些骨灰过夜吗?”说罢,他整理了一下沾满血渍的衣服,继续前行,小男孩反应过来后,也紧紧跟了过去……
这片山区地域辽阔,却鲜有人家,绿树青山延绵不绝,魔头带着小孩爬过一座又一座山丘,却始终找不到村庄,走走停停,已经到了日落西山之时,无奈之下,魔头只好再次露宿野外。
当夜幕降临之时,篝火已然升起,小男孩坐在离火堆足有六七尺的地方,毕竟是夏天,太靠近篝火便会汗流浃背,小男孩一边吃着魔头烤的野猪肉,一边怔怔望着篝火,似乎在想着什么。
至于那个魔头,也不见他坐下来吃饭,只是看他站在距篝火两三丈的一处小山丘上,双手背在身后,一头短发被晚风拂动,他冷峻的双目望着夜空中的新月,竟是陷入了沉寂冥想当中。
“哼。”魔头黯然出神,似是自嘲地苦哼了一声,心道:“师父说得好啊,我受奸人唆使,原也可回头,只怨贪念太重,泥足深陷,如今只能成为武林那帮禽兽的眼中钉、肉中刺……唉,要那么多的钱财又有何用呢?”想到这里,魔头仰望苍天,怅然长叹,心道:“只可惜,我犯了这些杀孽,几十年来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倘若哪天真见了阎王,岂不是枉活了一世?”
索命阎王还在想着心事,韩夜却已经吃饱了,他凝视着手里还剩大半的野猪肉,秀眉紧蹙,心里想道:“真的不给那坏蛋吃吗?再怎么说这野猪肉也是他弄来烤好的,如果吃不完扔掉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迟疑了良久,韩夜终于下定决心,他提着有些沉重的野猪肉走到山丘上,用腾出的手拍了拍魔头的腰。魔头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韩夜,却见这小男孩在用纯真的清眸望着他,男孩手举野猪肉,向他道:“我吃饱了!还给你。”
魔头注视着月光下的小男孩,黑脸上闪过些许惊异,片刻之后,这个魔头心里却又暖意骤起,带着几分欣慰、几分忧愁和几分悲凉,他笑了,笑自己可悲的人生,笑男孩可叹的天真。
“想不到除了师父,这世上还有一个小鬼肯关心我啊!哈哈哈!”魔头黑脸上伴着淡淡笑意,心里却想道:“这小鬼看似平庸,却有惊人的毅力和善良的内心,如果能好好教导一番,成就未可知啊。反正我此生罪孽深重,恐怕命也不久了,倒不如……”念及于此,魔头便用冷峻且略带期望的目光望着韩夜,那一刻,他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韩夜被魔头盯得浑身不自在了,还以为魔头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作弄他,于是睁大了清眸、心惊胆战地问他:“你、你想干什么?”
魔头的眼神恢复到了从前的冰冷和漠然,只见他把目光一移,看向小孩身后的那堆篝火,嘴里则淡淡扔出一句:“明天早些起来,我要教你武功。”
这句话虽然只有寥寥十几字,包含的意义却非常深刻:仇家的儿子又如何?为了回报那不经意的一次关心,他可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只不过,魔头主动提出要教武功,韩夜却是未必肯接受的,一则他本身对学武就很排斥,二则他也不希望让一个魔头来教他武功,于是他使劲地摇头反对道:“我不要你教,爹说学武之人要一心向善,你是大坏蛋,我不学你的武功!”
索命阎王从来不理会别人的反抗,只是朝韩夜阴冷一笑,道:“学不学可由不得你,别忘了,你还中了我的毒呢!哼哼!”
经索命阎王这一说,韩夜没觉得身体不适,却仍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或许他是天真地以为毒发时只有胸口疼吧?只见这小男孩急着紧锁清眉,大声冲魔头骂道:“你、你好卑鄙!”
“多谢夸奖,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哼哼!”魔头很喜欢逗韩夜,因此故意面上装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用黝黑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小鬼,谁让你栽在我手上?认命吧。”
韩夜又气又恼又无助,双手用力甩开魔头拍他的那只大手,预想到明天魔头一边教他武功一边折磨他的情景,这男孩竟是往地上一蹲,双眉耸动,低声抽泣起来……
人终归是要睡觉的,一觉过后,太阳就会把冷月赶下,然后自己爬上天边。
仲夏的清晨,山林里也有一些微凉,索命阎王老早就醒了过来,只见他一手拎起熟睡中的韩夜,朝着韩夜的面门大喝道:“起来!跟我学武!”
魔头粗犷的声音令韩夜震耳欲聋,也令他只觉烦闷无比,当下这男孩便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自己被魔头拎了起来,慌忙在空中晃动四肢挣扎,并怒道:“凶什么啊你?我会照做的,快放我下来!你这个坏蛋!”
于是,魔头把拎起的韩夜又放回地上,见这男孩慢吞吞地整理着衣服、目光懒散、颇有些敷衍之意,便一脸肃穆地开口训道:“学武之人应当虚心受教、刻苦修行,如果一开始就抱着应付了事的心态,效果必然不佳。”
韩夜不以为然地撇起小嘴,心里骂道:“你个大坏蛋!如果不是被你逼着,你以为我很想学你的烂武功啊!”
魔头看到韩夜那表情,也没大当回事,只见他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沉思了一阵,继而他又走到韩夜跟前,在这小男孩的胳膊、大腿上各捏了几把,最后还抓起男孩的手腕,凝神探了一下筋骨。韩夜睁着惊诧的清澈秀目,莫名其妙地看着这黑汉子,实在不明白他想干些什么。许久之后,魔头紧锁的浓眉却渐渐舒展了,他微微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道:“好,这小鬼根骨奇佳,确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也不知韩风那个蠢材怎么教儿子的,如此美玉也不懂细心雕琢。”魔头暗骂韩风之时,或许还不知道并不是韩风不会教儿子,而是他儿子生性贪玩懒散、压根没心思学武。
小男孩被魔头摆来弄去,早觉心烦了,终于小脸微怒,忍不住口里问道:“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魔头也懒得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学武应当内外兼修。今日先教你玄元真气的入门,然后带你练一下基本功,等你的筋骨和内功修炼到一定程度了,我再教你武术与身步。”
“玄元真气?”小男孩略为疑惑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魔头耐心地道:“真气有很多种,武林人士多称为内功心法,修仙之士则称为灵气,它们的用途虽然不尽相同,但大多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而我要教你的这玄元真气,是蜀山派密修的不二真气,师父把他教给我,我便把它传给你,希望它能对你以后的武学有所帮助。”说着,魔头便细心讲解真气的奥妙,他道:“蜀山之所以能成为仙界第一大派,全在这个玄元真气,据我所知,它共分十境,分别是紫境、靛境、蓝境、青境、碧境、黄境、橙境、彤境、赤境和沧海之境,到了沧海之境便可飞升成仙,但我修炼得少且天资不高,尚在青境与碧境之间徘徊。”
韩夜还是小男孩,忽听索命阎王谈起神秘的修真炼气,顿时来了兴致,便抬首好奇地问道:“我听长辈们说修炼内功是件十分麻烦的事,那玄元真气练起来是不是也很麻烦啊?”
“最麻烦的在于时间。”魔头道:“玄元心法是一种将天地灵气收归己用的心法,修炼过程十分漫长,耗时极多。有的人修炼了上百年,也不过才到橙黄之境,听说蜀山掌门长风道人花了四百多年才修炼到沧海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