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请了人作杂耍，各位少爷小姐可有兴趣观看？”一个中年女子走过来，长得不算美，皮肤是小麦色，一身素净的淡蓝色袍子，耳环簪子一律没有，大概没有化妆，脸上很干净，看起来很舒服，声音利落又温柔。那些小孩子一听有表演，就起身走出去，想是都觉得无趣了。我扯扯秋超的袖子，“我们也去吧。”大人们不知道要说话到什么时候，短时间内也走不了。好不容易出门，总要有点意思才好。叫一帮小孩子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起聊天，好像有点为难。我以前在街上见过卖艺表演，很有些意思。据说主要用到一种叫障眼法的技巧，很叫人惊叹。违反常理并不能用武功高强来解释。不知道外面的杂耍是不是这样。
秋超动作倒是不慢。我才说了话，他就离开桌子，站在一边看着我，似乎是要等我先迈步。于是我快快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回头看成芸。她看起来兴致缺缺，垂着小脸叹了一口气，慢腾腾的走出座位，“其实没什么好看，我都看过好多回了。不过也比唱大戏好，那才没劲呢。”她小小抱怨着，还是走来跟在我旁边出去。
这个大院子里灯火通明，可视程度不下于白天。这得多少烛火钱呢。不过，这么花花绿绿的装饰，确实把气氛衬得很热烈。座位挨台子很近，以前看都挤在一大帮人里，个子又没别人高，看得那个吃力。这样的好位置看杂耍，还摆了那么多吃的喝的，虽然已经吃不下，可是就那么摆着，也叫人舒心。真不愧是有钱人啊。混帮派都能这么有钱，不怪胡米他们热衷于此。不过，大概也只有头头能混得这么气派，打下手还是会穷，像罗云师兄。这么多普通老百姓终日忙忙碌碌，也只是得个温饱。说起来师伯他们虽然穷，却也算是很闲的人了，还算不亏。
“是去过很多国家的李家杂耍。上个月才到我们长月国。”成芸努努嘴，秀气的脸上显出几分顽皮，五官由此添了几分生动的神气。“这些天府里天天表演。确实有本事。不过是我们不懂得，要是知道他们的手法，谁还稀罕。”她从衣兜里抽出一方色彩明媚的手绢来，轻轻的擦了一下脸。几条回廊，几条小径，距离实在不算远，她的脸却一片嫣红，额角鼻梁沁出细细的汗。看起来添了几分健康颜色。
成芸很自在的牵我到所剩的较好视野的位置坐下，很有主人意识的把桌上糕点端了来一碟子全塞我手里。“很好吃的，我家厨子做的最好吃的点心就是这个，还是我提供意见改良过的呢。”我腹中已饱，却没法坚决无视她眼里的自得和期盼。动作很慢的吃了块，确实很好吃。我赞同的对她笑笑，她才满意了。还好她未催我再尝别的什么。好东西一次吃太多就成了受罪。
“你是会功夫的吧，用的是什么武器？”成芸看了一阵台上，在大家都专注于表演的精彩时，偏头过来，用很热情的眼神望我。虽然她一开始就对我表现出莫名其妙的好感，不过这样热烈的眼神还是叫我有些忐忑。对于我不能理解的态度我会紧张。没道理的好并不比知原因的恼叫我安心。
“嗯……我用剑。”我会功夫，大概很多人都能看出来。这样不高不低的，实在最难隐藏。我用剑，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同她明说也省得自己对她有所欺瞒而惭愧。
秋超坐在同一桌，挨着我的位置。别的小孩已确定各自的交往圈子，一眼看去，有的桌子坐的孩子多些，有的少些，更有一个人单独坐一桌的，很有些萧索可怜，却也轮不到我去叹息。“我用的是刀。”秋超清澈的眼看我。似乎他主动同我说他所用的武器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又没有人问他。并且我也没有想要知道。打击别人的心情不是我喜欢做的，因此还是对他笑笑，以做回应。说实话，他一点不费劲的走到这里，就冲他那圆得叫我无法忽视的体积，我也知道他身怀武艺。他的动作里根本没有多少痕迹可寻。抬手转身，动作虽然不迟钝，却也不十分敏捷，就是看人的时候，眼珠子也是定定的，不会瞄来瞄去，想来不是个很灵活的人。
今天的情况，其实令我有些无措。只是脸上一贯的平淡，大概谁也不会以为我不是从容着的。被两个小孩子那么专注认真的注视，仿佛我是他们很重要的人，更带点小心翼翼。被这样重视，叫我不习惯了。相比之下，或许一个人坐着会叫我自在一些，但不可否认，现在的感觉也不坏。
我看别人会不会武，常常不耐烦观察，只略看一眼那人的眼。罗云师兄对此很是无奈，在他以为，这样的方法没有任何依据，我却仍是颇有些自以为高明的心情。^^_首发就算不准，也比别的方法简单太多啦。习武的人眼睛里的神采都比较有力量。当然有些不会武的人眼神也很锐利。不过那是不一样的感觉。当人以为自己拥有力量的时候，会比较自信，多少会有点小自豪。就算身边人的武功都比他高，也不会觉得自己很卑微。因为和许多许多人相比，他确实是有优势的。至于举手投足间的幅度和力道，走路的步伐轻重，呼吸急缓，这些变数有点多，我还不太能分辨。高手是能调整自己的心跳频率的。甚至，江湖上传闻的假死功法，连心跳都可以暂停，我这样的水平，实在不奢望能从中看出什么来。别人功夫怎样，若是不关我事，探究也没有意义。高的提防也起不到作用。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小孩子，实在没有被算计的可能。
“小柯，你的剑没带在身上啊。”成芸的表情，好像是失望的样子。“要是带了就可以耍几套剑法给我看了。”见她这么有谈兴，我不得不将脸孔对着她，以示倾听。我于她绝对没有多少欢喜眷恋的意思，因此对她的热情其实有些吃不消，也罢，就当照顾新交的小朋友吧。“我从小就想习武的，可是没人教我。我爹说怕我学了功夫变成个野姑娘。”她的眼神，原来是羡慕的意思，并不是特别喜欢我的缘故。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可以习武，我娘是关键。若不是她同意并且支持，我此刻大概还在费脑筋的学绣花什么的，那多可怕。绣花不只是技法，要绣出美丽的式样，要有灵气能创新，于我实在太难。六岁前我还没有学会绣法，现在更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自己拥有的东西是别人渴望想要的，本来也不是我的错，可是看她睁得大大的眼，就有点类似内疚的感觉。
“看戏真没意思，我带你去看狼。”成芸凑近来，带点鬼祟的神气。其实席上的小孩子就算有心看戏法，也不会太过安静，都是好动的年纪，一玩熟些，就无所顾忌的笑闹。周围的孩子哪个会注意别个不相干的说了什么小话。
她看过很多遍，可是我才头一回看，一点也不想离开。虽然也被她挑起一点兴趣，但眼前的表演却是不想错过。李家杂耍实在名不虚传，不只道具精致好看，动作也奥妙得很。我仔细看了还是想不出究竟他们是钻了什么空子达成如此效果。
“狼，是不是那种体型像狗的凶狠动物？”秋超耳力真好，那么小声也听到。成芸虽然不喜欢他，对于他的提问却很有兴趣回答。“是的啊，我爹特地派人活捉，费了好大功夫。要不要看，和狗差很多的。”在确定秋超与她有相同兴趣后，她语气倒是好了。狼我是听说过的，书上也有描述，不过未曾亲眼一看，有这个机会，看看也无妨。长月国极少发现这种动物。至今我能够见到的也只是一些小小的野鸡野猪。野猪我没有捉过，野鸡却是没什么看头的。
“怎么样，去吧。我爹说再过一阵子就把它们杀掉，家养的狼没意思。”
秋超看起来很想去的样子。虽然他没有说什么。却也一同用期待的眼神攻击我。
“好吧。”我终于点头。秋超做为知情者，成芸倒也没有赶他。看她的表情，倒像个急于炫耀新鲜玩具的孩童。如果狼也算是她以为的玩具的话。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啊。”我有点抱怨。在夜色下这里躲一下那里藏一阵，实在叫我很挫败。我知道在别人的地盘未经主人允许乱跑，很危险。原本以为只要定好目的地，然后走到那里就好了。未曾想过程这么的……叫人无语。幸好其中有一个此间的小主人，要不然我更要紧张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