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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锁青花(1 / 2)

 楔子

夜色极深,恍然间,她觉得屋里的某一个角度,有一着了青白衣裳的女子,双目含泪地看着她的婚床,看得她心有戚戚。想起来看个明白,可她新婚夫婿的臂膀,再度揽在她的腰上,芙蓉帐暧短,谁还来得及去想房里是否还有另一个眼神悄然的女子。

第二日,她梳洗打扮好,夫婿轻轻地替她穴上一支碧玉簪,她笑靥如花地回头看夫婿,与他的眼神绞着,恩爱非常。

就在此刻,她新房放在角落的一只梧桐纹的青花瓷,清脆地爆出一声响,裂开了,在没有人碰触,天气亦无异常的这个早晨,她与她的新婚夫婿相爱相望的瞬间,这只安静美丽的青花瓷,就这样一声一声清脆地爆裂着,一声一声,一片一片,碎成了一地的零落。

无由地觉得伤感,夫婿喊了下人进来打扫,她过去,捡起半片碎花,那么锋利的瓷口,仿佛一张咬人的嘴,咬住了她的纤指,瞬间就吞噬了她的心,然后,她便不再是她了。

一雨过天青色

那天,烟雨蒙蒙。

我站在烟雨中中等待。

这一窑瓷,将关系沈家上下十几条生命,我不容许出半点疏忽。泥色,成胚,入窑,柴火,温度,第一个过程,我都一直盯着了。我没有理由在它们即将出炉的时候走开。况且,如若不出差错,这样的烟雨天出炉的瓷,将是天下难求的雨过天青色。在陶瓷的制作过程里,雨过天青是一种非常难于制作的颜色,因为在炉里烧出来,出炉的那一瞬间必须是烟

雨天,上在釉上的颜色,对炉火的温度,以及对出炉的温度与湿度的要求都非常高。烟雨对于天青色来说,是它生命力的一部分。

这一片地,还没有人能烧出雨过天青色,若这一炉我我能成功,沈家瓷将会成为贡瓷,衰落了百年的沈家瓷将在我的手里重新拾起失落了百年的荣誉与尊严。为此,我放弃了几乎一切。不容有失。

炽热的炉门慢慢冷却,工人一个个进去了,也一个个出来了。

那件我最看好的芙蓉,有一道长长的裂纹。

那件我寄了希望的荷,只得一堆碎片。

那件本可作为贡品的龙凤,竟然一截为二。

随着这些一件一件地把我的希望撕裂,粉碎,截断的瓷器一件一件地被搬出,我知自己的脸色在这烟雨里有多么的灰败。

在烟雨最浓时,最后一件瓷器终于搬出,是梧桐。是完美无缺的梧桐。我的这一窑希望,破的破,裂的裂,碎的碎,只有这件梧桐亲手着色的梧桐,完好无损地完美成瓷,完美无损地成了我所希望的雨过天青色。我慢慢走近,伸出手抚过那件瓷,有跪地痛哭的冲动。

二女子名梧桐

梧桐日日都坐在作坊里,坐在那堆颜料中间。这里,没有人能画出比她更好的纹饰。沈家的瓷,这两年,因她独特而典雅的纹饰而小有名气。但这仍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好。沈家能做好最的瓷,连皇室都以为用沈家瓷而感觉荣耀。

那是沈家的过去。到了我这一代,沈家早已没落,非但做不出上等好瓷,反而沦落摆在街边与各式陶器为伍。我心比天高。我的父亲,因

烧出不好瓷器而抑郁而终,他与他的父亲一样,死于一窖成色惨烈的瓷。我的两位父辈,将毕生的希望,寄于一窖瓷。

瓷这东西,多变故。还是泥土时,便变数无量。这样脆弱的瓷器,又怎能承担他们一生的希望,瓷在窖里碎了。父亲也便像祖父那般,死在出炉的那些青白相间的碎片里。

我不能像我的父亲。

我要做出好瓷。我要光复沈家的荣耀。这是我活着唯一意义。

我不知道梧桐从哪里来,某日,她拦住我的车,她说:我帮你做出好瓷,你娶我,可好?

我不信女人的诳语。她有安静而清秀的脸,眉目如画。她把一件瓷器递给我看,是一只青花瓷发簪,造型倒是简约。但那色儿,我一眼便认出是难见的雨过天青色。

梧桐不会制瓷,但梧桐能画出非常美丽的纹饰。

我说:你留下来罢。但我不会娶你。

看得见她眼里的伤痕。

家业衰落,功不成,名不就,我无心娶妻。

三越退越无路

梧桐不会制瓷,但沈家的瓷器,的确因她而开始小有名气。

梧桐的心里装着我。我是知晓的。但,我从不在意。我不要娶妻生子平静生活,我要家族荣耀。我要功成名就。

这一些,梧桐都不能给我。

可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见我第一眼,便跟我说:我帮你做出好瓷,你娶我。

一眼看出我内心的渴望,一句便说出她内心的真实。

我喜欢真实的女子。

也喜欢,她的眉目娴然淡定。若我不是生在沈家,与这样一个聪慧从容的玲珑女子,相伴过饮茶听雨赏荷谈天的日子,

那应该是一段美妙人生。

可惜,我生在沈家。

所以,我只能与梧桐说:这一窑的瓷纹,甚好。

只能说她做的瓷纹好。否则,我还能说什么呢?说,画出这样瓷纹的女子,也极好?不能说。不可说。

她的性子,兴许会这样问:这样好的女子,你为何又不喜欢?

她爱得太炽烈。我无法给予同样的热烈,只能一步一步地后退。越退,便越没有退路。

四何小姐之心

沈家的瓷器,已经很好。甚至有消息从官府传来,说将有可能让沈家瓷再次成为官窑。沈家瓷细腻,色泽典雅,纹饰更是件件天下独一无二只此一件。因为全由梧桐一人手绘而成。只是,沈家瓷已经近两百年没有出过雨过天青瓷了。

那样可遇不可求的珍品,毕竟难得。

沈家若能出一件雨过天青瓷,成为专出贡瓷的官窑,便不再是困难。先祖当年烧出一件难得的雨过天青瓷,送作了贡瓷。可这件瓷器完好无损地入宫后,竟然在圣上跟前无故爆裂,沈家窑因此而获罪,自此风光不再。

沈家男儿,个个自出生起,便肩负光复沈家瓷的使命。成为官窑,是必然要走的一步。

有媒人来说:何知府家的小姐,美貌如花,年方十八,正是出嫁的年纪。

据闻,何家小姐端庄大方,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媒人不断地夸耀,我抬眼看见门外,有青白的身影躲闪而过。不禁失笑,理智淡定如梧桐,也会有这样小孩子气的时刻。

何小姐的意图很简单,她倾心于我,下嫁于我,我便成了知府的女婿,让沈家瓷成为官窑,便是自己家的事情。

沈家的瓷,从来一青二白,以成色纯粹毫无瑕疵而闻名。怎可以一段婚姻为沈家换得一个名份?

五身世似谜团

梧桐,这一次,我若能烧出雨过天青瓷,我便娶你。

她抬眼看我,这样黑白分明,灵动无比的眼睛,也不是没有在我梦中出现过。

不需要太多的恩爱相思,我从来只与她说瓷器,她也从来只听着,沉吟地微笑,默默地做,轻轻地从我身后走过。

她心里有我,我是知道的。或者,因为知晓她的心思,我心里亦是有她的。

这样便好。

若能烧出一窖好瓷,那便更好。

梧桐看着我,眼神忽然深深。每当她的眼神变深的时候,我便不知道她的心思了。

她说:我帮你做出好瓷,你娶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没有父母,没有来历,甚至没有姓氏。她只说,她叫梧桐。我将她带回来,也只因她的这一句话。她果然帮我做出了好瓷,件件独一无二。可是当我越发不能明白她的眼神深深时,我才隐约地后悔,梧桐是谁?来自何方?谁家的女子?何以能画一手好画?何以有这样率真的性情?

我从未问过。而她,亦从未说过。

是怎样一个女子呢,这样的孤单。

孤单的女子梧桐这样问我:雨过天青能否烧成,要看天愿。你就不能,先娶了我么?

六树下无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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