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大凌河水涨,贯通两岸的大凌河浮桥被消融的冰水冲得摇摇晃晃,却难阻断马队前行的脚步。熊廷弼一马当先,飞驰过桥,在东岸轰然勒缰,仰天长笑——这已是他第三次来到这片土地上,遥想当年,初入辽东便弹劾了辽东王李成梁,一举成名;萨尔浒大败后临危授命,以雷霆之势震慑女真,迫使努尔哈赤不敢轻举妄动,还得了个“熊蛮子”的外号;这一次辽沈大败京师震动,天子亲笔来信请自己出山,对一个矢志报国的臣子而言,这是何等的荣耀,即便眼前这片大地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与不测。
“熊大人好骑术!”熊廷弼一行从山海关来,在宁远稍做停留后便直扑广宁,说话之人乃是从京城来的兵部职方郎中林腾甲。林腾甲三十多岁,出身姑苏名门,虽只是个小小的六品京官,却是此行的关键人物。
熊廷弼复职后,很快就针对关外急转直下的形势提出了收复辽东的“三方并进策”:主张以广宁为基地在正面牵制后金主力,在天津、登莱等地操练水军,为将来从海路收复金、复、海、盖等地作准备;在辽东、天津、登莱各设巡抚、总兵,辽东经略则驻守山海关,节制三方。这个方略很快得到了天启皇帝的批准。为了能使“三方并进策”发挥更大的作用,熊廷弼还给皇帝上了一道密折,很快,名不见经传的林腾甲便悄悄来到山海关,与熊廷弼进行了一次长谈。
“关外苦寒,不比江南风月,林大人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啊!”熊廷弼扯着大嗓门应了一句。
林腾甲策马来到熊廷弼身边,捋了捋漂亮的胡须,道:“下官少年时曾随叔伯出海,船行海上,一不小心便是船倾人亡,走过几趟便习惯了。有熊大人在,这辽东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啊!”
熊廷弼马鞭朝前一指,道:“前头就是医巫闾山,上古尧舜时乃是北方幽州的镇山,还是辽、金两朝的圣地,最高那座名叫望海山,他日天清气爽,我当与林大人同登此山,远眺渤海。”
“熊大人有此雅兴,下官自当相陪。”林腾甲敬重熊廷弼的胆色才具,却不敢跟他走得太近:一来自己担负着内廷的密令,此行也有监督这位信任经略使的意思,不便与方面大员打得火热;二来,熊廷弼的火爆性子乃是官场大忌,搞不好就会惹祸上身,自己三十多岁能被内廷看中跑这趟差使,岂能为了一时性情相投而妨碍大好前程——乱七八糟的情绪堆积起来,便只剩下一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自东面响起,两骑飞驰而来,在熊廷弼等人跟前勒定。
“什么人!”数名亲卫策马从左右两边护在熊廷弼与林腾甲身前,全神戒备的盯着二人。
“熊大人来得好快,下官北镇抚司黄大川——马上不便行礼,还请大人多多包涵!”黄大川向熊廷弼一拱手,目光在林腾甲处稍做停留,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没见过熊廷弼,只是从身材样貌上猜到几分,但一看到林腾甲,便立刻明白正主儿全到了。
“北镇抚司——”熊廷弼对锦衣卫没什么好感,黄大川的到来再次肯定了一点,林腾甲看似清流,实则与宫里关系极深,再加上个巡抚王化贞,自己这第三次出关,只怕没前两回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