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入秋之后,这个江边的城市就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竟有点让她想起英伦的天气。
站在窗前,知返望向远方,视线有些迷茫,缥缈的雨幕里,隔江的北岛像一幅水墨画,雾影重重。
“招标会要开始了,还不进去吗?”有同事经过,笑着和她打招呼。
“嗯,马上。”她转过头,微微一笑。
“是不是有点紧张?大家都一样。”
知返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杯子明明是热的,指尖却仍然发凉。
走廊那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看见穆昭怀,霍远,晋凯,还有——穆清?
知返心里没来由地一震。
穆清一改平日不羁的样子,西装革履,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色间竟有些凝重。
穆昭怀依旧是平易近人的招牌微笑,气定神闲,知返朝他礼貌一笑,心口却有些闷意。
霍远正和晋凯交谈着什么,只来得及匆匆瞥了知返一眼,却微微蹙起眉——她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掌声里,叶听风同王淮舟握手,东南地产获胜。
知返僵坐在原地,脑中一瞬间空白,只能下意识地望向霍远的方向。
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表情难辨悲喜,只是有一种淡淡的疲惫,弥漫在清俊的眉目间。
心口蓦地刺痛,她站起身匆匆地往洗手间奔去。
热水不停地流淌,白雾升腾,模糊了镜中苍白的容颜。
原来,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他难过,受伤。可是,事情又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不知待了多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人群都已散去,走廊里空无一人。
“孟小姐。”
她转过身,是王淮舟。
他的脸上掩不住得意地笑容:“这次的事,多亏您出手相助。”
知返冷冷地望着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淮舟却不以为然地一笑:“孟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以后不会再打扰您,再说您和霍总关系匪浅,我自然会守口如瓶。”
知返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厌恶,纳闷地转身。
才走出几步,她就僵在原地。
转角处,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雨天的黄昏来得这样快,微蓝的天光淡淡地笼着他的脸,镜片后的那双黑眸深深地望着她,第一次,她看不懂他的目光。
手脚忽然间冰凉,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心慌,可是那种冰冷的感觉却渐渐侵袭了她的胸口。
“原来你这里,不是说好了一起回家的么?”他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得让她心痛,“电话是不是又没电了?我没找到你,在车里等了很久也不见你下来,所以才上来找你。”
阴谋。
竞标结果宣布的那刻,他的心里就只浮现了这两个字。
东南地产陈述的时候,叶听风只是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他就知道了结局。
相似的方案,精细高超的改动,低了百分之七的报价,足以说明一个事实,有人泄密。
他把所有知情人在心中搜索了一遍,也没有理出头绪。
可是,怎么会是她?又怎么能是她?
下意识地想逃避王淮舟的话,穆昭怀反常的平静却又浮现在脑海,冷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心里却有一把火,烧得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痛。
输了北岛的工程没关系,他以前也不是没遇过挫折,商场上的事一向变化莫测,他从来都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唯一输不起的,是她,只有她而已。
他的表情,依旧是一如平常的淡然,可这一刻,她却渐渐看清了他眼里太多多太多的情绪——迷惘、震惊、挣扎、愤怒、伤痛。
他在怀疑她。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敏锐而谨慎的人,行事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竞标失败,再加上刚才王淮舟的话,他恐怕早已在心里得出答案。
可是,她却选择倔强地等待他的反应。
那一年和朋友一起纹身,朋友怕疼,就用了一种麻醉的药水,她却不肯用。别人问她为什么,她说,就这么个机会,所以想知道到底有多痛。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知道有些事情做了未必是好结局,却总是想去尝试,只想知道当事人到底有多在乎,会多痛。
漫长的时光里,两人彼此对峙,他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灰心的悲凉,她咬住唇,胸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