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天夜长昼短,早晨六点多钟,天还没大亮,马路上已经有行人出现,大部分是背着书包的学生。陆小西把书包的带子缠在手上拎着,低着头,一只手捂着鼻子,险些撞上早晨起来捡煤灰的推车人。家家的烟囱上冒着黑烟,没有风,黑烟笔直地上升,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子味道,煤烟飘得老高老高不肯散去。
路边的臭油子浸过电线杆子上,影影绰绰贴着一张纸,陆小西好奇地走过去,是一张黄纸写着四行毛笔字,字体清秀,像是个练过书法的人写的,陆小西认真读出声来: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吵夜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陆小西笑了,这是家里的孩子哭闹,没办法采取的一种办法,他还真的认真读了三遍,也许真的显灵,能帮到这个写一手好看字的人。
电线杆子间隔五十米,每根杆子上都贴着一张纸,陆小西也每张纸都读了三遍,他的童心大发,一路读着,快到学校大门时,看到一个身影在往杆子上贴,个子中等,从带着的围脖上能看出是一个女人。当陆小西走到女人身边时,女人惊了一下,猛地回头看着他,一双漂亮又有些惊慌的眼神看过来,陆小西心里一动,这眼神他很熟悉,女人也看清了陆小西,伸手拉下包得严严实实的围脖,露出笑脸,原来是端木小惠老师。
陆小西有些兴奋,伸手抓住端木小惠的手说,爸爸说在火葬场见过你,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太突然了,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他连珠炮似的问着。端木小惠张大嘴“哦”了一声,陆小西马上松开手,他的手很有力,把端木小惠的手抓疼了,端木小惠没在意,伸手拉住陆小西的手说道:“我也早就想见见你呢,上个月搬家到了西街,就在三中学校对面那条小路往南走两百米左右,消防队前面一个独立的院子,门是铁门。”陆小西扭头去看电线杆子上的字,端木小惠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我又生了个女儿,女儿吵夜,就想出了小时候妈妈生我时用过的土办法,不知道好不好使。”
陆小西忙接话说道:“肯定好使,我还特意帮你每张纸都读三遍了呢。”说完调皮地咧嘴笑了。
端木小惠抬手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去上课,晚上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你一定来啊。”话音未落,端木小惠的人已经走了。望着消失的身影,陆小西还在回想着上次见到端木小惠的日子,又联想到被枪毙的刘伟,摇摇头,向学校跑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西跟妈妈说晚饭不回来吃了,白天遇到了端木老师,就在学校前面不远,他跟端木老师约好了,要去端木老师家,妈妈想起前一阵子的事,特意地问了一句:“就是你爸爸遇到的那个挺漂亮的女老师?好像是个很奇怪的姓。”
就像算好了一样,当陆小西走到铁门前,刚要伸手敲门时,铁门慢慢打开,端木小惠头上卡着一个红色发卡,一头瀑布一样的黑发披在肩上,笑盈盈地探出头来看着小西,小西也不客气,抽抽鼻子,闻着香味儿推门进屋。
宽大的走廊里弥漫着炖肉的香气,锅台上面上升的热气笼罩着灯光,要面对面才能看见人的脸,端木小惠伸出两手捂住小西的脸,恍惚中,陆小西又回到了七小学的教师宿舍,只是当时她的个子高过他一头,这时候他看到的是仰望着的脸,一双美目,面如满月,还是那张陆小西喜欢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两个人后退着,直到端木小惠的后背抵上门,她没有转身,伸出手来开门,退进屋里,室内豪华的布置叫陆小西惊呆了,他细细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