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朔风起。
宏大的朔方城在矗立于肥沃的河套平原上,宛如一头雄狮,虎视着塞上的鲜卑人。
夜已经深了,卢植还没有休息。
通明,十几根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噗噗的窜着火苗子,把房间照应的很通透。
案牍堆积如山,卢植坐在长案后的太师椅上,不停的翻阅,批示,做出各种决定。
在旁边,有一张小桌子。
昭坐在那里,正在查看公文,分门别类,做的颇有条理。
转眼间,从当年那个在阳出主意炼制金汁的懵懂少年,到如今也已经是长大。等到来年开春,昭就要到弱冠的年纪了。老师说,到时候会给他一个表字。
别小看了这一个表字,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有的。
你看义那么厉害的一员大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经的表字,那需要长者赐。
有了表字,就算了!
就可以追随自己崇拜的偶像,却征战疆场,建功立业……
昭非常的开心,同时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老师说,这一次在朔方,就是要考校他的本领。不要小看他现在做的事情,这一次的考校,将决定他的未来。
只是……
昭放下手中的公文,走到了桌案旁边。
为卢植斟了一杯葡萄酒。那酒觞,是用西域特产的玉石,找高人打造出来的艺术品。随比不得夜光杯,但是却透着一股子奇特的韵味。酒觞表面,还有工匠刻印上去的镏金小篆,是董俷的那一首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卢植甚爱此酒觞。
“老师。夜已经深了,该休息了!”
卢植端起酒觞,目光在就酒觞上地凉州词停留。鲜艳的葡萄酒,无暇的白玉,相互映衬,酒液之中,随着卢植轻轻转动酒觞,一句句凉州词在酒液中浮现了出来。
每一次喝酒,那感觉就是饮了一首诗词,美妙极了!
卢植笑道:“不急。等一会儿再去休息……小昭,你莫要总是催我。自从黄巾之乱平息之后,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品尝过这样的滋味。你看,军师的这个计划之庞大,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若是此战能够功成,则我汉室江山,三百年内将无需担心蛮奴之患。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一战之后,我要彻底休息。”
每次这样催促。卢植都是这样的回答。
三百年无胡患之忧……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呢?
昭是并州人,对于胡患的灾害,可以说是心知肚明。
有三百年的太平盛世,至少对于并州边荒地百姓而言。这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谁能有如此大气魄?
非主公,谁能令边荒得三百年太平?
昭深吸一口气,强按耐住心头的激动。是的,他非常激动。因为他将见证此战。
“小昭,国让的这份公文,你如何看待?”
昭连忙收起了心神。从卢植手中接过了公文。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田将军未免太过用险了吧……竟然让子龙将军和文远将军偷袭河东,他自己带了五千人驻扎莲勺。和近十万郭大军对峙?若是郭看破了他的疑兵之计,那义将军和主公,可都要陷入险境之中……老师,田将军这一手用的太险了些。”
“险吗?我觉得国让这一手,玩的非常漂亮。”
卢植笑道:“孙武十三篇开篇就说了,兵者,诡道也……用兵之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即便是这疑兵之计,同样是虚实相和,巧妙非凡,只看你如何的使用。”
昭摇头,“我不明白。”
“凡疑兵之计,必须要把对手琢磨个彻底。郭这个人,胆小谨慎,与李傕一起的时候,他地性子可以很大程度上来弥补李傕的不足,可是一旦独自用兵的话……国让只怕是琢磨透了此人,才带了五千人,在莲勺遍插旌旗,迷惑住了郭。”
昭似有所得,轻轻的点头。
“西平现在所需要地是时间,汉升已经挥兵杀入了渭南,只要若曹操聪明,当会立刻退出函谷关……君明(也就是典韦)与西平有八拜之交,情同手足,定然会不顾一切的从汉阳杀出一条血路,以驰援西平;而公明自北地出,足以牵制住李郭大部兵马,配合叔至夺取安定。国让只需要死守莲勺,不出十日,则关中可定。”
卢植说完这一番话,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想当年,我与西平点评他的麾下,说他麾下无一人可用,如今看来却是错了……西平麾下这十军主帅,没有一个差的,更不要说军师贾诩,当真是算无遗策啊。”
“就是有点阴沉!”
卢植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昭,那不叫阴沉,用西平地话来说,那叫深沉。这一点,你就算再学二十年,也未必能达到军师的那种程度。还有,你要记住,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
“我知道!”
卢植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闭上眼睛,呼吸那清冷的空气。
“小昭,你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
“这空气中,弥漫着大汉中兴地气息,我一辈子都在寻找这种味道,现在我找到了!”
昭呆呆地看着卢植地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找到了吗?
这也许真是一股繁荣的气息,但还会是大汉地繁荣气息吗?
卢植仰望星空,只见璀璨的星河,北斗七星连成了一线,一道淡黄色的光芒,自天璇位扫过……
心中不由得一动,卢植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郿县城头,鏖战正酣。
薰俷在城头上奔走,厉声的呼喊。
一手执六十斤重的巨型大盾,一手执卓玉,上前一步,将从垛口外爬上来地敌将踹下城去,大盾猛然横扫,砰的一下子撞飞了两个扑过来的敌将。
“李傕,可敢与俺一战!”
薰俷声若巨雷一般,掩盖住了城头上的喊杀声。
抬手一刀。将一个敌将砍翻在地上,温湿的鲜血,喷溅在董俷的身上,脸上……
滕皮甲,已经是破烂不堪。
藤甲的缝隙,充斥着粘稠的血浆。
薰俷如同一个血人一样,厉声的吼叫。身边的军士,在他地带动下,一个个显得格外疯狂。薰俷每杀一员敌将,必然吼叫着‘李傕。可敢与我一战’。每一次的咆哮,令郿县士卒的士气都会增长一分,而李傕军的士气,则随之就会低落一分。
卓玉刀锋冷。铁盾重如山。
当第十七个敌将被董俷一盾砸的血肉模糊之后,李傕军再也无心攻击,蜂拥退却。
雄立与郿县城头,董俷一脚踩在垛口上。朝着李傕中军大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巨吼:“董西平在此,李傕可敢与俺一战?”
刹那间。李傕军鸦雀无声。
虽然看不见李傕此刻的表情。但薰俷却可以猜到。他的脸色,一定是非常的难看。
“无胆贼子。只知道暗箭伤人吗?连老婆女儿的仇,也不抱了吗?”
无数双眼睛一下子落在了大下,那面色惨白地李傕面上。那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之意……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李傕是这么认为,坐在马上就好像屁股上生了刺一样。
“李稚然,只这点胆略也敢出来混吗?回家躲在你那女巫怀里吃奶去吧。”
“无胆贼子,无胆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