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佟鹏从山西回来，每天都是忧心忡忡，除了来月婵这里看到儿子天赐时是笑嘻嘻的之外，一天都难得见到笑模样。
战局已经完全倒向了李自成的农民军那边。大军所到之处，几乎没有遭遇过象样的抵抗。各府，州，县各级官员一时弃城，投降之风盛行。此时，张献忠在四川已经建立大西政权，关外的满洲铁骑也在摩拳擦掌，而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后又趁势东征，在黄河流域席卷千军，所向披靡。大明王朝已经风雨飘摇，不堪一击了。
北京城内不停涌入大量流民，难民，种种骇人听闻的流言四起，一时人心惶惶；物价上涨，已经涨得令人瞠目结舌；最糟糕的是，坊间开始疫病蔓延。
这天的晚饭，气氛格外沉闷。，
佟老太太的弟弟，在保定府任五品同知的舅老太爷，差人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上说，当下局势紧张，为防不测，准备将家眷派人护送到京里，同时建议和姐姐一家暂时搬去乡下庄子上去住一住，静待局势变化。
大家顾不得吃饭，仔细研究着这封书信，渐渐感觉到一丝不祥的意味。
舅老太爷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假若闯贼来犯，他是誓死不降，决意一死效国，与城共存亡了。
佟老太太拿着书信，一遍又一遍看了又看，眼睛哭得红红的。
老太太娘家子嗣不旺，只有她们姐弟两人。她比弟弟大十岁，母亲去世得又早，弟弟几乎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感情有若母子。忽然接到弟弟这样一封悲怆的家信，一时间心痛如刀绞。
丫头们轻手轻脚地上着饭菜，只听得衣裙悉悉索索而响，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佟鹏手捧书信，不知是第几遍看了，神情冷峻。许久，他慢慢将信纸折叠好，抬头望着老太太，沉缓地说：
“娘。保定府是京畿重地。贼寇十有是会去侵犯地。舅舅食朝廷俸禄。为国尽忠也是本分所在。现在路上实在不太平。舅妈和几个表弟表妹带着一家细软。纵是谁护送过来都不放心。倘或有个什么闪失……儿子想着。在京里有名望地镖行请上个拳脚好地走镖地。亲往保定去接一趟。再则。保定还有咱们家地生意。顺路过去把铺面折变了。外面地帐也收一收拢回来。舅舅说地不错。现今这乱世。我们还是去乡下避一避为好。”
佟老太太听了。静默了良久。伸出手来摸了摸儿子地头发。颤抖着声音道：
“儿啊。你想地很周全。娘没有阻拦你地道理。可是。就只是。这兵荒马乱地。你去了。叫娘怎么放得下心！丢下一家女人。老地老。小地小。想起来就揪心……”
佟鹏拉过老太太地手。拍了拍。微笑道：“娘放心。多则二十天。少则半个月。儿子必然平平安安回来地。娘在家。带着媳妇们收拾一下家当。那些粗沉笨重地大家伙。古董摆设。都悉数折变了。只留现银。儿子这就着人去乡下收拾房屋。等我们回转来。咱们就动身。以后地日子。娘要跟着儿子受苦了。生活起居不能象现在这样招摇。深居简出为好。恐怕娘以后要粗茶淡饭。小门小户地过日子了……儿子真是不孝……”
佟鹏说着。已经垂下头哽咽难言。
佟老太太搂着佟鹏地头。温柔地拍着儿子地背。眼圈红着。强笑道：
“过苦日子怕什么？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处，我睁开眼能看见你们，就比什么都强了。生逢乱世，还能求什么呢？”
奶奶们都已泪落如雨，五奶奶一头撞在佟老太太怀里嚎啕痛哭。
夜凉如水。
佟鹏把二奶奶和月婵都叫到书房里，摒退了下人，锁上房门，冲两人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