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拉着他的衣袖,担忧地说道:“运郎……”
李运说道:“就是苦了你,又要担惊受怕一段时间了,不过我已经给范先生写了信,你带上信,和昭儿搭二林部的大船去他们那里,事了之后,我便来二林部找你。”
“那里如今正缺教书先生,豪强们就算手再长,也伸不进羁縻州去。”
这时就听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是苏小妹的声音:“先生?”
李运整理了一下衣裳,维持师道尊严:“小妹,请进。”
苏小妹走进屋子:“先生好,师娘好。”
李运笑道:“小妹,不用如此多礼。你有什么事吗?”
苏小妹将一张信笺取出来,推到李运身前:“先生,请看这个。”
李运接过信来一看,心中巨震:“小妹,你……你们调查我?”
苏小妹裣衽一礼,低垂着眼皮道:“先生无需惊讶。眉州城和陵井上发生的事情,要是江卿们不知道,那才是怪事。”
“先生瞒得我好,因为招先生进了小学,那人说我没有防人之心,罚我抄了五遍千字文,抄得手痛。”
李运喃喃道:“你们……你们早已知道了?”
苏小妹还是低着头:“那人说了,井李孝廉,为民请命,抱憾而终,其子李运,继承父志,其心可嘉。但是有一个问题,如今井方才安定,富顺监刚刚开局,如果除恶务尽,必会导致人人自危,时局反复,现在,不是告状的时候。”
“那人还说,豪强,其实也就是勋贵们的走狗。不过如果利益足够大,运作得当,处罚几个替罪羊,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只能惩处一批,放过一批,拉拢一批。纸上四个名单,黄,杨,贾,许,你选两个吧。”
李运都傻了:“如此……如此轻易?”
苏小妹没有理会:“选吧。选完了,别的也不用你管了。”
李运拿起单子来,纠结了半天,长吁了一口气:“黄家,贾家,乃是首恶。至于许家,还有……还有这个……杨家,算是被迫胁从。”
苏小妹将单子接过来,头也不抬:“那人还说,杨家虽然是胁从,但是与你父亲的死干系最大。如果你选择放过了杨家,说明还有顾全大局之心。”
“井新定,那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安定人心,抚慰百姓,你回井去,比十个官都管用,所以,你们不用去二林部了。”
说完便朝外走。
李运喊道:“小妹,这事情,对眉州江卿,对你说的那人……没什么影响吧?”
苏小妹停下脚步:“能问出这句话,算你还有些良心,这件事看似轻易,不过眉山江卿,付出了不参与富顺监井务竞标为代价,还要配合官府做出咄咄逼人的样子……”
说完转身抬头,恨恨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根本无需背负这么大的担子!逃散的盐户,我们救得一个是一个,已经仁至义尽了,凭什么还要管你那一摊子破事儿?!”
苏小妹哭了,大声对李运喊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第一次听到了有人对他的抱怨!有人说他的不是!要不是有几位爷爷压制,要不是有张学士眷顾,同意让富顺监的盐钞也由四通钱庄发行,他在眉山的一切努力,都可能化为乌有!”
“都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还要拖累别人!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完摔门跑了出去。
李运傻傻地坐回了床边:“娘子……我……难道我做错了?”
娘子含着眼泪:“不,运郎你没错,直道而行怎么会是错?为民请命怎么会是错?小妹她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她现在不能体谅。等她大了,终归会明白的……”
李运呆滞地摇头:“娘子,只怕……我们才不明白一方……这个世道,太复杂了,复杂到只知秉直道而行,有时同样也会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