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十余日。()梵云天再没倒过苦水，每日神采奕奕，教阿亚以为舱底铲煤并不如想象中累人。舱有舷窗，直视大江。窗下是梵云天的椅子——因为不论吃饭歇息，梵必坐于此。梵云天如此赞美阿亚：“涛声对我的震撼力仅次于阿亚讲话。涛声浩大，阿亚清越，是世间声音的两个极致哦，阿亚。”他看水永不困倦，晴时看，雨时看，入夜还看。阿亚喝他睡觉，他坚持坐那儿注视外面的黑不隆冬，“显得高深。”他如此解释。阿亚疑心他发现了美人鱼，伏他肩上一起看，感想是：无比单调。但是她逼迫自己坐那儿，两人一同看外头的大江东去或者黑不隆冬。梵云天发了很多议论，阿亚勉强赞同一句：“声大莫如水。”
有时月朗天清，光华涌入，夜便无比宁静，两人默契地分享这静谧。每到此时，一如皇上凭高远眺时认定那山河子民“皆朕所有”，梵云天与阿亚也觉着那夜、那月光、那寂静是专属于他俩的。夸大一点就是：“有你如同有宇宙。”
这句话在梵云天肚子里翻腾，东突西顶要吐出来。每欲说时又咽回去，惯讲好话的梵云天终于讲不出这充满哲理的、唬人又诱人的肉麻话。
好日子像活水，欢蹦乱跳就流过去了。十日过去，数数只剩下五天路程。爱情教人不思进取，梵云天甚至留恋这生活，期待在船上与阿亚过一辈子——即便铲一辈子煤。梵云天相信自己即使还未拥有爱情，也像等待开席的客人，没有动筷子开吃，至少已嗅到香味。不知道阿亚怎么想。他一时成竹在胸、自信算无遗策，因为阿亚的喜怒颦笑尽在眼中；一时又惶恐疑虑，发现自己对阿亚一无所知，急切地想钻进姑娘心里看个究竟。但这一切都拦不住他欢喜。
惟一庆幸的是，目前尚无竞争对手，可一切从慢。爱情具有疾病的许多特征，其中包括急症易治慢病难医。
直到第十日傍晚，正式黄昏日色。两个在吃饭，忽然阿亚拿筷子指窗叫道：“看，好鲜艳的云。”
梵云天一瞧，怔一秒钟，放碗说：“那是瘴气，有毒物聚集。快吃快吃，吃饱便不怕。”胡乱夹菜飞扒。
两个风卷残云扫完饭菜，复看那彩云时，发现那色彩愈发浓烈鲜艳。“万幸仅限一色，只是某毒物自家开会。假设是五彩祥云，逃命都怕来不及。”梵云天说。
“挺好看的。”阿亚说。梵云天表示赞同，两个一起赏云。
船上最早警觉的两个人做的事情仅仅是吃饭、赏云而已。
忽然江水翻滚如沸，情状仿佛水盆盛满泥鳅，水面尽是细长的腰身在翻滚。上覆细鳞，被夕阳染成金甲似的黄。船底撞声不断，乃是水中之物磕在船底所发，声声沉闷，可见那生物身骨颇硬。
阿亚只顾看云，梵云天低头看水。过一秒，梵云天站起身来：“看来我得上甲板看看。”
阿亚全不思考旁的东西，指江歪头问：“那是什么？”
“我暂称它作‘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绝对比你们更了解它。是它让我变的孤儿。”
阿亚拽住他袖子摇一摇：“我也去。”
“莫出舱，这儿——暂时——比哪儿都安全。在这儿等，行吗。”
阿亚忽然点着他的鼻子逼问：“江里是鱼吧？你编个借口是要上甲板会哪个姑娘？坦白从宽，否则杀无赦。”气势汹汹，抿嘴敛神，情态动人无比，看得梵云天的心怦怦乱跳。奈何他心情低落，提不起拥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