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云天往里头瞧瞧，装傻：“挺干净的。”
阿亚不理他。仰头望一会儿，觉得这沉默令人难堪，因启唇点破：“瞧他那样儿！教人觉得这院子里就月亮是干净的。呸。”
梵云天像被锤了一下，脸有些白，喉结上下一跳，却没吐出字来。他想了想，慢吞吞地说：“信口扯谎，我是小男人。不修边幅游蜂乱蝶，甄礼是个花男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抬起头：“今晚的月亮的确漂亮。星星也很亮。一会春香带你去厢房，你跟她走便是，其他事情自然伺候周到的。春香是个单纯的姑娘，并不脏的。这一觉睡个足的，明天便启程了。”
阿亚说：“你又呆又笨的，再小气一点也无所谓啦，反正我习惯了。呃……你不休息么？现在很晚了。”
两个小小的罪名换得一个大大的宽恕，梵云天无比振奋：“我要和甄礼拼酒。老久没和他对饮了。”
阿亚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许喝多，超过了一坛，明天把你打个死的。”
梵云天哈哈大笑。这时甄礼抱了三坛酒钻出来，大喊大叫：“全妥了！过来喝酒！妈的这回还拼不赢你，老子改姓梵！”
阿亚再三叮嘱：“不许超过一坛！输便输了，‘梵’可不是人人能姓的。”
梵云天眯眼，伸出根指头：“一坛，就一坛。”乐颠颠地进去了。
阿亚先上了车，甄礼拉着梵云天在门口惜别。
“哈哈……你个兔崽子，尝到陈年花雕的滋味儿了吧？”甄礼眉飞色舞，“一坛就能把你这千年酒鬼放倒。还声称自己是‘林门酒圣’？听着，今儿起，这称号归我了。你得去宣传，卖力宣传，赌好了的，反悔是混蛋。”
梵云天笑眯眯的，点头不止，教人感觉在揍耶稣，打了左脸他会奉上右脸来打。
甄礼叹一声：“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干脆不送了。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聚，兄弟我……妈的。”使劲捏着梵云天的肩膀，有点说不下去。
梵云天攥着甄礼的手，说：“这地方太偏，我再去求求师父，调你会金陵吧。那么点儿事，在这儿守了三年，够了。”
甄礼挥手：“别，我不回去，在这儿挺滋润。你要弄清性质，我没错，所以现在不是什么戴罪之身，蹲在这儿是享受生活而不是惨遭流放。我不把这当作流放，它便不是流放。受赦令回金陵等于认罪，认罪等于投降。我心里要容纳一个跟林门不同的世界。我不回金陵。”
梵云天不说话了。手捏得更紧了，状极痛苦。
甄礼继续说：“甭劝我了，我们两个一样固执。咱们之所以成兄弟，是因为有一样的想法和追求。记得八岁那年的话么？”
梵云天说：“你说不能被林门改变，你要保住自我。”
甄礼喟叹：“同时，你的说法是，你要改变林门。这是唯一的区别，所以你爬了上去，成了林门最好的贼。你的武器是行动，我的武器变成了酒。兄弟败了，你还有胜的希望。告诉我，你会当上林门的当家人，告诉我。”
梵云天咬牙四顾，撕扯头发，重低下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求情了。我去帮你翻案。”
甄礼大笑起来，转了话题：“哈，最近我在想方设法泡秋桐，这回我要跟你比，绝不用药，看看几天拿下。那丫头……是院子里发育最完全的了。你不知道，那个勾魂啊，能代替黑白无常了啊。”
梵云天“嘎嘎”怪笑，指着甄礼猛点。气氛轻松不少。甄礼把梵云天往外头一推，作势欲踹：“快滚吧，妙人在车上等不住了都。要‘如来大佛棍’不要？兄弟这里的货足着。”
梵云天摇手，掀帘子钻进车里头。车身一沉，长鞭一甩，马车缓缓动起来。
甄礼在门口站着，直到马车拐出视野，才慢吞吞回院掩门。木门“吱呀”一声咬合，院里一株歪斜的榕树消化着小院的寂寞和凄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