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云天完全忘了地上的追兵。他全部心神和所有精力都用来捕捉高手姑娘的痕迹。他能听见风声逼近，听见枝条吃力的呻吟，耸耸鼻子居然嗅到丝丝甜香。他呼吸加速，眼睛睁得痛了，数着高手的起落：“七，八，九，该到了！”
值风劲处，黑暗里终于现出一副轮廓，在月光下模糊得像宣纸画出的墨染山水。几个轻盈的起落，姑娘的影像骤然清晰，如同望远镜调好了焦距。就像罗丹欣赏他的雕塑一样，梵云天开始发呆。
这个晚上梵云天走神多次，是有生以来最迟钝呆滞的一晚。他一直在寻找词语来形容或者说赞美这个去而复返的影子，但是词库却贫瘠了，浓词艳赋忘个精光，脑海里全是龙在游、鹿在跳、鸟唱枝头、凤歌青天，基本上只剩动物了。此刻梵云天最害怕的事情是：“万一这性别纯属臆断，那人是男的，老子就心碎了。”并且此时他大脑效率极高，人家高手几个起落的功夫，他能幻想很多事情，从拉人小手倒生几个孩子全部考虑周到。
但是毕竟走了神，所以梵云天发现姑娘笔直朝他来的时候，后者已落在枝头，距离他一丈不到。她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虽然夜深看不清楚面容，但是俏立的线条仍叫梵云天怦然心动。梵云天此时已经完全谈不上仪态了，他咧嘴瞪眼，趴在那儿像只昂着头的蜥蜴。
姑娘来时已在理右臂的伤。她歪着头咬紧绷带，一手灵巧地包扎。梵云天不知道那伤有多重，事实上他已经暂时没有思考能力了。用言情小说的套路该这么讲：“大脑一片空白。”
姑娘的追兵迅速赶来，她却悠然自若，扎好绷带，松了银牙，瞅梵云天一眼，打招呼：“你好。藏的不错。”
梵云天喉咙“咕噜噜”响一通，又咳一咳，好容易润了喉咙，重获发声能力：“……过奖。”声音嘶哑，忍不住又咳，倒憋出一口痰，含着不肯吐。
姑娘不计较，踮脚张望一阵，问：“被人追呢？哇，好多人，百来条枪呢。”
梵云天脸红，纠正：“他们那是瞎找。瞎找不叫追。”
姑娘懒得纠缠，一锤定音：“都一样。真巧，我也被人缠着呢，你看都带伤了。你要帮我。”
梵云天咽一口唾沫，拒绝：“我看你轻功挺好的，现在跑肯定来得及。”
姑娘跺脚：“我短跑最快了，问题是不擅长途啊。我都被追了一千多里了，我想睡觉啊。”一脚踩的枝桠乱颤，人却四平八稳像抓着树梢的鸟雀，堪称奇迹。
梵云天涨红了脸，只摇头不做声，把头埋下去，拉上草毯。
姑娘冷笑：“你就龟着吧。反正由不得你，待会儿照样有你受的。撞着本姑娘是你倒霉，两拨人马都交给你啦。”
梵云天假装打鼾。
少顷一声轻哼，枝条猛摇，人便走了。梵云天难过得肠子打结，一句“慢着”呼之欲出，苦苦忍住。又听“嗖嗖”连声，那几十名高手赫然追了出来。
“不关我事。”梵云天叮嘱自己。
山欲静而风不止，那姑娘仿佛不愿意饶他，一声清越的呼哨，高手姑娘冲这边大叫：“师兄，东西给你啦，我玩去咯！回见！”
梵云天还没弄明白，一样硕大沉重的事物已穿林过叶呼啸而至，正中他的后脑勺。梵云天两眼全黑，一声没吭栽下树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