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高宗驻跸越州,取“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之意,改号为绍兴元年,越州也升为绍兴府,自此开始了会稽、山阴二县同城而治。
西门里在界河以东,属会稽县,临河左侧第一家便是全氏,全家是乡里的殷实户,祖上积攒,后人勤勉落了一份家产。
不过近年来全家的风评贬议居多,皆因全保长生了个泼才,饮酒好赌,闹事伤人,乡邻见之如瘟神,私下言论说全家必败在全绩手中。
午时左右,全有德父子同行于乡间土路,遇了住家户,也会笑脸打声招呼。
“二郎要进城?”一拄拐老者咧着豁口牙笑问全有德。
“进城耍耍。”全有德一辈也有三兄妹,大郎全有道早夭,今剩他与全蓉二人。
“六翁翁。”全绩向老者躬身行礼,前身放浪,但他不能,他要挽回全家的声誉,一方面是让全父高兴,另一方面若全绩真的子承父业了,那西门里的人际关系不能落下。
“好,好。”老者笑的有些不自然,心叹今日是见了鬼了,全五何时懂了礼节。
“六叔,那某就先走了。”全有德双目含笑,很满意全绩的行为举止。
“嗯,路上慢些。”
老者看着全家父子的背影,心头浮现了诸多猜想,自行脑补了全有德的棍棒教导,以及全绩跪地求饶的画面。
一段路程后,全有德又接连遇见了几位乡邻,全绩一一问候,情面上做的周全。
“五郎,为父今日甚是高兴啊。”全有德拍了拍全绩的后背,自做挺胸抬头,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那晚间父亲就多喝两杯。”全绩随口应答,脑中盘算着日后出路。
“那是自然,五郎啊,过两日为父去寻你舅父,让他给你谋份差事,咱踏踏实实的干上一两年,再寻媒人给你娶一个美娇妻,钱财之事你不用担心,为父早给你备下了。”全有德底气十足的为儿子规划人生,最终意图就是让五子接替自己的保长之位,求个小富之户,延福后代子孙。
“父亲,绩想读书。”全绩坚定的说道。
大宋是士人的时代,读书考科举是最便捷的途径,即便全绩明白条件越丰厚,竞争的人越多的道理,也知道自己非天赋异禀,不比他人聪明,但凡事需做,不做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且全绩已经拥有结交皇帝、以吏入仕的退路,那簪花琼林宴的尝试也无后顾之忧。
“五郎,这……”
全有德一时语塞,他将五子的言谈理解为日的心血来潮,全绩从小不爱诗书,所识文字也是全有德棍棒所逼,且读书之事非一蹴而就,需经年往复,孜孜不倦,譬如大郎赵与莒,八九岁入学舍,至今七年才混个文理初解,而全绩已一十七岁,放在西门里初为人父的都不少见了。
读书好,状元妙,但君不见茫茫书生熬白发,穷困潦倒难登科。务实二字也是全家老保长从小教导全有德的至臻道理。
“父亲不愿孩儿读书?”全有德的反应与全绩的料想出入颇大,全父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吗?大宋不是推崇士大夫治天下吗?
“当然愿意,五郎想做,为父全力支持,明日带上铜钱作学资,与赵家二郎同去书院,做个旁听生。”
全有德大手一挥做了决定,一方面是全家有这个底蕴,另一方面为人父母不能断了子女的念想,有些道理是说不通的,只有全绩碰了壁,长了阅历,才会明白世事艰难,再退一步讲事有万一啊,万一全绩开了窍,金榜题了名,全家兴荣自此始啊。
“多谢父亲。”全绩心中暗喜,看来这个爱讲道理的全父也是个开明人物。
“哈哈哈,且走快些。”
说罢,父子二人在土道上小跑起来……
斜阳日暮,全氏父子归家,刘翠见全有德买酒,又不免一阵小声数落。
全有德则权当听不见,领着全绩向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