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抬手抹去了额上的汗。经过一阵疾奔,心跳猛烈敲打着耳膜,眼前微微发黑。
他探手入怀,取出那卷纸条。汗水洇染,一行墨迹已沁散了,却依然触目。
精致的丝绸外袍刚刚披上酋长的右肩,寝房的门便被人轰然撞开,侍女惊得双手一松,袍子又飒地落到了地上。
她认得那个长驱而入的中年人,是酋长的护卫,平日态度安宁和善,全然没有武士的气魄。然而这时候她却忽然觉得了本能的畏惧,他不再是她认得的那个和气的男人了。
他扫了她一眼。
侍女瑟缩了一下,连掉落在地的衣袍也不收拣,便匆匆退了出去,视线始终低垂着,不敢再触及这个中年人分毫。
“麦萨奥德?”酋长困惑地拧起眉头看他,一面自己弯腰去拾起外袍穿上。
麦萨奥德唇舌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是默(www.19mh.com)默(www.19mh.com)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递了过去。那是一道二指宽的纸卷,被胡乱地攥成了一团。
纸卷几乎才展开一半,酋长便骤然紧紧闭合了双眼,被那些字灼疼了似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再读下去。
寝房里充塞着沉重的静寂。“这消息确实么?”过了好一会,酋长终于开声问道。他的声音虚无而零落。
麦萨奥德艰难说道:“这是今天下午入港的商船捎来的消息,英国人的军舰今天没有炮击,也没有禁止商船进港。”
酋长重又垂下眼去看手里的纸条。
“英**队出动了两万五千人,亚历山大港是守不住的,奥拉比帕夏是不会成功的……”酋长喃喃的说着,声音越发嘶哑刺耳。“开罗也会被攻陷的……我们不应该参与进来……”
他猛然发起狠来,拼尽全身气力将纸条往面前一掼。
麦萨奥德并非没有料到酋长的反应,却仍是无从应对,只得上前一步,紧紧按住了酋长有些单薄的肩膀。
他只是一个酋长。他手里这仅有一千多人的骆驼骑兵,但来不及调遣。他们现在是埃及军队的后勤工作队。
酋长静了下来,两眼直勾勾追着自己方才掷出去的纸条。
纸条是轻软的,一脱手便没了劲,蝉翼般在空中缓缓飘荡了半刻,才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那些霍然爆发的愤懑与言语,仿佛都被这房间无声地吞吃下去,不留一点余烬与回响。
“麦萨奥德。你怎么看?”酋长向自己最亲信的护卫问道。
“我们贝都印人,是自由的种族。不听从任何人的摆布。”麦萨奥德平静的回答道,“一切全凭真神谙拉的旨意而行。”
贝都印人酷爱自由而不受约束的生活,豪侠行为是游牧部落衡量每个人道德的最高标准。勇敢、好义、为氏族利益勇于冲锋陷阵、不惜牺牲性命、坚忍不拔、吃苦耐劳、热情豪放、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贝都因人的个性特征。为了享受最大限度的自由,贝都印人宁愿过艰苦的游牧生活,也不肯过定居的城市生活。
贝都印人不承认部落传统以外的任何法律,除了本部落的酋长外,不服从任何政权,不承认任何政治制度。没有纪律秩序和权威的概念,也没有定居社会所具有的政治组织。他们遵循前人的习惯,受部落惯例的节制只要公意认可的事情就是合法的。他们所处的社会被称为“没有政府的社会”,有血缘关系的氏族是其社会基础。凭著血缘关系,他们把家庭结合成氏族;把氏族结合成部落。为了加强势力的需要,又把部落联合起来成为部落联盟。在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www.19mh.com)德传教期间,贝都印人纷纷皈依伊斯兰教。他们剽悍、骁勇、顽强。成为穆罕默(www.19mh.com)德统一阿拉伯半岛及其以后哈里发政权向外扩张的基本力量,并随之而散布于西亚、北非的广大沙漠地区。步入近代之后,贝都印部落不得不服从其游牧所在地的国家政权管理,但仍保持其部落特点:族长制,父系社会,族内婚和一夫多妻家庭等。
现在为了防守亚历山大港。一千多人的贝都印人及两千多匹骆驼被奥拉比帕夏强征加入埃及军队,为亚历山大港输送物资,对于酋长来说,埃及人和英国人,都是一样的利用者。
“你说的对,谙拉洞悉一切,一切全凭谙拉的旨意而行。”酋长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谙拉会告诉我们怎么做的。”
昨天他已经见到了英国舰队对亚历山大港的埃及海岸炮台的攻击,眼看着一座座坚固的炮台被英舰可怕的炮火摧毁。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同这样的力量进行抗衡的。
此时的他,其实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屈”号上,英国水兵们正因为无事可做而在苦恼着,在他们当中,也包括那些实习的乾国士官生们。
陈伟沿着船舷走着,望着岸上的敌军阵地,面色阴沉,有如今天的天气一般。
阴暗的天空和海上的薄雾把交战双方分隔开来。这种分隔,在陈伟看来,是一条界线。越过了它,才是真正的战斗的实际生活。
“什么时候重新作战,有消息没有?”在他的身后,吴应科对那几位站在甲板上的同伴发问道。
“一点也没有!”李鼎新有些泄气的答道。
“真的,我们去干步兵好不好?”孔大车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你要把人搞得稀里糊涂吗?我们的训练是为了在海上作战,在军舰上作战的。”刘传金瞪了他一眼。
“我现在就希望炮击赶紧重新开始,我想去主炮台,帮炮手装弹。”孔大车又说道。
“那你不如加入陆战队,参加登陆作战好了,有几个隐蔽的炮台我们战舰的大炮可能无法击中,你去把它们拿下好了。”李鼎新白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没上过岸。”孔大车拍了拍胸膛,“我一会儿就和司令长官说,参加登陆部队。那些埃及人,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你要是去的话,我也去。”刘传金也说道。
“那好。也算我一个。”李鼎新显然早有这个打算,刚才的提议并非是心血来潮。
好似某种力量贯入了胸膛,陈伟现在已记不得,大家当时那些一个接着一个说了出来而又被驳倒的、热烈的、异想天开的提议。经过长久而累人的争论之后,所得到的是一个最简单的决定。
“为什么不去司令官那里去了解一下情况,是不是登陆作战的部队都安排好了呢?”刘冠雄问道。
一刻钟之后,陈伟带着乾国学员们一同走进了费希尔的舰长室。
“长官。”陈伟第一个开口,“今年乾国学员们就要毕业了。实习过了……他们都是勇敢的战士。他们希望……”
“我们希望参加登陆部队。夺取敌人的隐蔽炮台,为后续部队扫清障碍。”李鼎新迫不及待的插话道。
“说实话,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要我做什么?”费希尔用他疲乏的、发红的眼睛挨次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慢慢地问。
乾国学员们迫切地开始解释他们的处境,互相抢着说话。费希尔脸上的疑惑的神情逐渐变成愉快的笑容。他用文件夹大声地在桌上一拍,站了起来。
“这好极了!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请求马上组织登陆部队。请问你们的姓名?”
“李鼎新。”
“刘冠雄。”
“杜吉鹏。”
“孔大车……刘传金……蓝建枢……吴应科……”
费希尔把他们的姓名记在一页日历上。
乾国学员们离开之后,费希尔发现,陈伟还站在他的面前。
“您还没有记下我的名字,长官。”陈伟紧盯着费希尔。
“陈。你也要去?”费希尔问道。
“我是他们的教官,长官,他们虽然是乾国人,却也知道为光荣的皇家海军服务,而我身为皇家海军的一员,又是教官,当然要为他们做出表率。”陈伟沉静的答道。
“明天天气一好转。炮击就会重新开始,我们会把埃及人剩下的炮台全部砸个稀巴烂,也许用不着登陆部队的。”费希尔说道。
“不,登陆部队是必要的。”陈伟摇了摇头,“我认为我们的炮击准确率并不高,难以彻底摧毁埃及人的要塞。我们给他们造成的损害。只是看上去很严重。”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