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伊塞尔听到一声叹息，“当我发现小伊塞尔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时，我非常愧疚我的疏忽——相信你也一样。”
“老师带我走时没有透露他的来历，神殿骑士收徒有严格的规定，如果未曾通过最初的考验，我什么都不能知道。我跟老师过了一段苦修士的生活，后来进神殿参加骑士训练，不被允许与外界联系。等我正式加入神殿骑士团，我给凯丝写过信，可一直没回音。那时我也没放在心上，或许因为村子太偏远，或许因为她在生气——总之我没在意。我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而村里人因为受到魔兽群迁徙影响都搬走了，达伦带着他母亲的信独自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年——我无法想象，他一个小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休伯特沉默下来，似乎在平复情绪。他手下的剑速很快，仿佛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视野里，父亲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隔了一会儿，骑士又说：“最早收留他的教士告诉我，他们遇见他时，他在为一个铁匠干活。那个铁匠喜欢喝酒，喝醉了就会毒打他。每天他只能得到几片发霉的面包作为食物，最冷的季节也没有保暖的衣服，吝啬的铁匠更不会给他工钱……”
骑士的剑狠狠扎进魔兽尚留温度的躯体，就好像那是虐待他儿子的铁匠。一股浓浆似的血液冒出来，染脏了他的靴子。他双手抓着剑柄，脚踩在魔兽身上借力向下一划，厚实的皮层瞬间绷开。
“我想要补偿他。”休伯特处理完这头魔兽，提脚在草丛里随意蹭了两下，胡乱搓着污迹。“可是我甚至很难靠近他。我的儿子恨我。”他转头望过来，“瑞克，我的朋友，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休伯特，不过也许时间可以帮你。在他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心意。”
“我也这么想……瑞克，你说得对。”骑士呢喃着。
不知是否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伊塞尔却觉得休伯特闪烁的眼神看似伤感，又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两人再度沉默下来。他们挖出了魔兽体内的魔晶，并将魔兽躯体中有价值的部分一并收进骑士身上有储物功用的徽章里，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赶路。
伊塞尔的视角在山岭中穿行，路途越来越艰难险恶。两位冒险者经常不仅需要徒手开路，还要应付层出不穷的魔兽和极度危险的肉食植物。他们一路上多次挂彩，但只要不是重伤，休伯特很少使用光明神术为友人或者自己治疗——有经验的冒险者都知道，这样做既节省力量，也有助于提高身体的自愈能力。
伊塞尔留意到他们呼吸之间开始吐露白汽，可见他们身处的环境在变冷。不知何时开始，天上灰暗的阴云始终遮盖着日光。山路愈见陡峭，四周的植被逐渐稀疏，最终他们闯过重重障碍，穿过山壁的缝隙钻入一处隐秘的山谷。山谷形似不规则的水滴，前宽后窄。谷内没有风，也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地面到处散落着动物甚至人的骸骨，无数点绿色的鬼火静静悬浮其上，即使白天也将山谷渲染成阴森的坟场。
“奥德斯在上！我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冥界。”休伯特深吸一口气，小声问：“你觉得这里面哪一根骨头属于龙？”
“也许这些骨头都是龙吃剩的。”父亲的声音也压低了音量，“传说龙是非常骄傲的，如同过去给自己建造陵墓的君主一样，它们也会在活着的时候选定墓地。我猜它们至少会挖个洞，不至于放任自己死后暴尸荒野变成冒险家的战利品。”
“可是也有传说，这一带原本是神战时的战场，许多龙葬身于此，所以才叫做龙墓——你觉得这下面会有龙的宝藏么？”
“说不准，但我相信一定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反正我不需要宝藏，我只想找一块自然之源。”
“愿吾主巴尔亚保佑我们没白跑一趟。”休伯特使用了一个侦测神术——侦测邪恶，也侦测不同寻常的元素波动。
金色的光纹飘上半空，连结成细丝一样的光圈环绕山谷，旋即熄灭。紧接着谷内深处闪过一抹微光。
“赞美吾主巴尔亚！”骑士笑着回头道：“我得承认，这次你高价买来的消息总算没白费。看到刚才的闪光了么？那地方元素的异常表明有自然之源的可能性很大。”
伊塞尔听到了父亲的轻笑，“太好了，赞美吾主弗尔塞西。”他想，父亲平日里很少把赞颂神明的口号挂在嘴边。
“不过，虽然我的侦测术显示没有邪恶反应，可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隐藏着什么。瑞克，你认为我们该怎么过去？”
“当然是——”伊塞尔看着视界里父亲的手提起剑，迈开大步，“用腿走过去。”
休伯特无奈的声音来自身后：“我想我问错人了，愿吾主巴尔亚保佑。”
谷中异样的安静，皮靴踩到骨头的轻微声响应和着心跳，有节奏地在听觉里跳跃。伊塞尔能从视野的变化感受到父亲的谨慎和警觉，但他的脚步坚定得没有一丝迟疑，笔直朝着山谷深处前进。
两边碧绿的鬼火随着他们的移动而飞起，无声无息地飘到他们身后。偶尔回头，看见成片鬼火亦步亦趋地跟随，不免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