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月色下,马车护栏上,车厢壁面上,泛黄草地上,处处鲜血,斑斑驳驳,落在胖子的眼中便终于让他知道了原来尼采不去擦拭唇角的鲜血是因为他知道他还会流出更多的鲜血,他也终于知道原来先前在可可西里庄园里尼采的坦然从容也不过都是他强自装出来的若无其事。尽管他没能目睹伊丽莎白女神揣向尼采腹部的那一脚是何等的凌厉何等的霸道,可他这会儿也必然能够知道尼采受了很重的伤!这让在撒耶小城整整陪伴了尼采有将近10年的胖子艾伦顿时便慌乱了起来,要知道,在过往的10年里不说受伤,他甚至根本就没见过尼采的一滴鲜血!所以因为慌乱,胖子下意识的便连忙伸手想要去搀扶尼采,可他刚走到尼采身后还没来得及伸手,尼采便一手撑着马车护栏,一手向后摆了摆阻止了他的搀扶,然后,等他扶着护栏休息了片刻,就在胖子莫名其妙的复杂神情下,他突然转身,道:“出来吧,不用藏了。”
难道还有人跟踪试图落井下石?
这个顺理成章的念头让胖子与小女孩儿潘多拉诧异回过身的同时也都提心戒备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望着庄园门口处。而至于始终随在尼采身后3步处的老管家却并没有任何的反映,他也只是一如既往的微垂着头,佝偻着身子站在那处毫不起眼。
月色中缓缓走出一个略显局促的人影,等到胖子看清那个有着魔鬼曲线,穿着一身鲜艳到刺眼大红晚礼裙的人影便正是撒耶城的老熟人安妮-克伦威尔以后,他便也悄然松了口气,只是这同时他也费解这位安妮小姐在这个很不恰当的时间跟出来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答案,兴许连安妮小姐自己都给不出来,不过尽管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跟了出来,可始终藏在庄园门口注视着尼采的她也必然是看到了先前尼采吐出鲜血的一幕,而就是那一幕毫无悬念的让安妮小姐也感觉到了惊骇。在她的印象中,这个无论她怎么骂怎么嘲讽怎么去诅咒不得好死的完全没有肚量的该死异端,从来都只是一副微笑自信的从容神情啊,他怎么会受伤呢?她记得,即便是在阿喀耶森林中遭遇那头连休斯都不是对手的可怕黑豹时,这个该死的异端也都没有流出半点的鲜血啊。于是,因为惊骇,因为那个异端黑发下苍白到令人心悸的脸,更因为那处处刺眼的鲜血,就让安妮小姐忽然紧张了起来,便连她的眼眶都红了。
她是心疼,但为什么会为这个该死的异端而心疼呢?难道……就因为那个玩笑性质的初吻?安妮小姐觉得她实在是没有心疼的理由,她更为她为他的心疼而感到不可饶恕!可她……这样想着,这样想着,眼泪就更多,甚至连她都遏制不住了,所以她便只能在月光下赶紧垂头,死死的抓着裙摆,掩饰着紧张,掩饰着眼泪。
“哭了?这可真不是我认识的安妮小姐啊,我记得我认识的安妮小姐那可是从来都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然后最好让教廷把我这个该死的异端捆到审判十字上进行绞首的啊,哦不对,仅仅绞首岂不是太便宜我这个该死的异端了?我就必须得先被绞首,绞完了再被火烧再被万人唾骂啊。安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这会儿最应该做的不应该是幸灾乐祸吗?您这会儿不就应该看着我的狼狈看着我的凄惨,抛下所有所谓贵族小姐式的矜持,指着我放声大笑说我这个该死的异端也有今日吗?您……哭什么呢?我从前认识的飞扬跋扈没心没肺的安妮小姐哪儿去了?”
一句句,一串串带着冷漠带着嘲讽带着戏谑的话语落入安妮的耳中,也落入她的心中,便终于让安妮不出意外的歇斯底里了,她原本就应该如同尼采所说的那样去幸灾乐祸而绝非心疼啊,所以安妮小姐就再没有了贵族小姐所谓的矜持所谓的优雅,她胡乱的用华丽的大红裙子抹了把脸,没有上前,依旧站在那里,冷声道:“谁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本小姐会为你这个该死的异端而掉眼泪?可笑吗?我告诉你吧,我之所以跟你出来不过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跟安娜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其实本来不会来参加这宴会的,也就是我跟妮可的怂恿她最终才过来了,不过也仅仅是露了一下面跟她哥哥说了句话便离开了,她也根本不知道伊丽莎白夫人会过来!”
“那又怎么样呢?”远处,面色惨白神情冷漠的尼采冷笑言道。
而就是这一句平淡到没有任何感情意味的话终于让安妮再没有任何的话说了,她一怔,也意识到好象确实如此,是啊,那又怎么样呢?这个该死的异端是死是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件事情安娜是否知情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安娜跟他到底怎样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好象……都没有半分的关系。所以意识到了这一点,安妮小姐脸上的骄傲与歇斯底里便就统统不见,化为了全然的冷漠也化为了全然的冷笑,她喃喃道:“伊丽莎白夫人没能杀死你实在是一件让人很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