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傅长凛发觉中计追至宫外时,季原怕早已在谋划好的落脚点里烤着初冬的新炭了。
虎毒尚不食子。
小郡主拢紧了柔软的披风,侧眸叹道:“这毒残忍如斯,不若便给她一个痛快罢。”
陆十闻声抬首,在傅长凛默许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冰冷的剑光。
众人还未见着剑影,季月荷已应声彻底软瘫了下去,那双赤红的血目里满是惊恐和不甘,直直地望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顺着她最后的视线,楚流萤看到了楚端妤身旁目光躲闪的驸马爷,贺云存。
这场闹剧终于在群臣各异的神色中收场。
皇帝震怒,下旨抄了季府满门,重金通缉所有在逃者。
楚流光仍需在宫中当职,小郡主只好独身一人在翠袖的搀扶下慢吞吞出了金殿。
身后纯粹而熟悉的气息无声贴上来。
傅长凛替她理了理斗篷松软的领口,在小郡主静谧柔软的目光里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临王府的车驾里仍续着炭炉,掀起车幔,融融的热意如云一样拥覆上来。
傅长凛揽着她矮身进了车内,翠袖殷勤地跟在身后将车幔放好,又阖上车门,不教一丝寒气透进来。
入夜已深,天际高悬的月正笼在迷蒙厚重的云雾里,光色昏沉,照不清前路。
车夫打着灯笼缓慢驶出了千秋门,辘辘的行车声回响在深宫悠长的窄道里。
小郡主的及笄礼便在明日了。
她出生在江南那场千年难得一见的暴雪之下,本该在立冬当日就降生于世。
只是白竹娴难产,苦熬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历经千难万险生下了这个全家人翘首以盼的女儿。
按照当年的约定,傅长凛该在小郡主及笄当日往临王府下聘。
楚流萤借着微朦的月色肆意打量着他模糊却冷隽的侧颜。
十二年的光阴与愿景啊,如梦一般,近在眼前了。
傅长凛忽然眉睫一动,带着深沉冷冽的气息凑到她肩窝,沉声问道:“受伤了?”
大约是嗅到了她身上腥甜的血气。
那股冷冽而极具侵略意味的男性气息无限靠近过来,小郡主浑身一僵,耳朵立时烫得要烧起来。
照往常,她大约早扑进傅长凛怀中闷声闷气地喊疼,还要将或大或小的伤口高高举起来凑到他眼前,软糯可怜地要哄。
但不知从何时起,小郡主忽然有些抗拒在他面前展露伤痕了。
无尽深沉的夜幕掩盖了她因失血而惨白羸弱的容色,她借着黑暗的遮掩强作自然地解释道:“没有受伤,大约是在殿中沾染了血气罢。”
回答她的却是傅长凛长久的沉默,气氛静默到让楚流萤恍然以为男人识破了她拙劣的谎言。
傅长凛忽然一语不发地贴过来,在小郡主紧张又别扭的心绪中将她揽入怀中。
他仍旧小心地避开了她左肩的伤口。
男人沉而冷峻的音色在她耳蜗里掀起一片酥麻的痒意:“糯糯。”
小郡主爱极了他这样深沉澈净的嗓音,只是傅长凛极少用这样诚挚而柔和的语气唤她的乳名。
他从前多是一本正经地称她的封号,似乎唯有哄她听话乖顺时,才居高临下般唤她一声糯糯。
而今这样温情而暧昧的低语,柔软如梦一样。
小郡主乖软稚气地靠在胸膛,眼含笑意仰头去瞧他冷冽而清隽的眉目。
守得云开见月明,大抵如是罢。
傅长凛点了点她秀气翘挺的琼鼻,如约誓般道:“明日,乖乖在府中等我。”
先纳聘财,而后婚成。
待他往临王府下了聘礼,接着便是定下婚期,迎这千娇百宠的小郡主入府了。
楚流萤抬眸盈盈凝视着他。
昏沉的月色为男人冷峻而深邃的五官蒙上了一层轻纱,似乎连带着那股沉寂肃杀的锐利都柔和下来。
小郡主浑身皆包裹在蓬松而绵软的狐绒之中,明丽清艳的容色中仍带着尚未褪去的青稚与无邪。
她歪了歪云鬓微散的脑袋,口音依然温软而绵糯:“你可要早点来,也好赶得上我的及笄礼。”
小郡主实在生得过分漂亮,那双盈盈流转的水眸像是藏着天上无际无垠的银河一般。
傅长凛神使鬼差地低下头去,在她莹润的唇角烙下极为克制的一吻。
他哑声应承道:“好。”
天上无边的浓云白雾将月色收敛得一干二净,夜幕昏沉,难见月明。
天和城今年新冬的初雪已迟了太久,或许明日便有风雪将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