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辈一路平步青云官拜丞相,楚承虽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奈何不了他。
傅长凛总是最沉稳可靠的。
幼时捉弄她、笑话她口齿不清甚至藏她小点心的同窗皆被傅长凛一一教训过。
在年幼的小郡主心中,这个宛如天人的哥哥实在是无所不能。
她嗅着这样冷冽而干净的气息便可毫无顾忌地沉沉睡去,甚至不必留星点的烛火。
小郡主含着莹莹笑意侧了侧头,软糯的唤他:“长凛哥哥。”
倒真像是一弯映霜照水的月。
傅长凛随手取来摆在桌角的蜜枣一颗接一颗地投喂她。
小郡主正因缺血而头脑昏沉,两颗蜜枣下腹,忽然发觉哪里不对。
这蜜枣与天和城中寻常的做法不同。
将枣去核蒸软,又拿糯米团子裹着大颗的杏仁填回去核的蜜枣中。
过一遍油,之后便是炒糖勾芡,再添些洗净的桂花。
将蜜枣翻匀裹上糖浆,便可装盘。
分明是江南的做法。
再直白一点,这是如乔的手艺。
小郡主松鼠一样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两颗蜜枣,方才温软问道:“长凛哥哥,乔乔是不是来过啊?”
男人神色一凝,扫了眼那盘不知何时被递上来的蜜枣,当即发觉了关窍。
小郡主颠三倒四地伸出右手捻了一颗蜜枣塞进他口中,娇气道:“乔乔现下还在府中罢,我想见见她。”
傅长凛尤其不喜他的小月亮一口一个乔乔地念着那个心机颇深的风尘女子。
但小郡主整个陷在云一样松软的被子里,一双清澈透亮的水眸直勾勾楚楚可怜地瞧着他。
傅长凛被她磨得没了脾气,轻点了点她白皙秀挺的鼻尖,无奈道:“好,都依你便是。”
如乔跟在白鹰身后规规矩矩朝傅长凛施了礼,完全无视这位大人沉黑的脸色。
她跪在榻畔,满心关切地去瞧榻上那位容色可怜的小宝贝疙瘩。
楚流萤扒开一点拥在下颌处的绵软衾被,柔软道:“乔乔,坐。”
白鹰恭敬地呈上一方矮凳,正合适如乔守在榻旁陪小郡主说话。
傅长凛被这位千娇百宠的小祖宗劝出去用了早膳。
他呷了口茶,喜怒莫辨道:“白鹰。”
后者闻言扑通一声跪伏于地。
这位傅丞相少时便已位极人臣,权柄浸染下的威慑力深不可测,却鲜少真正动怒。
他一时捉摸不透这位爷究竟心情如何,只好谨慎道:“相爷,有何吩咐。”
傅长凛骨节分明的食指叩了叩桌角,漠然道:“小郡主桌上那碟蜜枣……”
白鹰霎时间下了一身冷汗:“那碟蜜枣是如乔姑娘带来的,说是滋气补血的好东西,属下……”
主座上默不作声的男人忽然不耐地“啧”了声。
他带着居高临下的摄人气魄微微倾身:“念在你跟我十年,最后一次机会。”
白鹰自幼便被卖入丞相府,先于领事堂受训五年,终在近百名同龄人中被少年傅长凛一眼挑中,成了贴身的近侍。
彼时傅少爷怀中挂着个清丽漂亮的乖软少女,面色半是无奈。
白鹰远远瞥见一眼,便垂下头去不敢多看。
那少女却竟随手指了他,悄悄凑在傅长凛耳边说:“选他罢。”
少年傅长凛逗弄小猫似的刮了刮她软糯的下颌,状似不经意问道:“为何?”
那小漂亮抿唇轻笑了下,贴在傅长凛怀里脆生生道:“数他生得好看。”
十年前的傅丞相尚只是个出身显赫的傅家少爷,亦还未养成如今深不可测的脾性。
他臭着脸指了白鹰,一场原本声势浩大的比试便以如此戏剧性的结局收场。
少年的白鹰跟在傅丞相身边,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敬重小郡主。
乃至后来皇帝赐婚,都教他觉得理所当然。
小郡主挑人的眼光居然意外地不错,白鹰做事麻利,又是个聪明知进退的,很快便成了这位傅少爷的心腹之一。
今日如乔的手段虽说得上高明,却绝不至于骗得过在傅长凛手下伺候十年的白鹰。
抑或,如乔本就未曾想过借这一碟蜜枣,向小郡主透露自己曾到过相府。
白鹰终于叩了首,坦白道:“是老夫人交代,要属下多帮衬小郡主。”
傅长凛叹了口气,打从那扇雕花的宣窗里隐约听见小郡主清泠的笑。
他摆了摆手,不欲多究:“自去领事堂领罚,不准再犯。”
白鹰叩首谢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