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了,嬴政站在军帐边看着那一轮明月,记得上一次随军还是在赵国的时候,也就是那次在邯郸城外他遇到了萧默珩。而如今三年过去了,每当嬴政独处的时候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想起那人小时候还在宫里的日子,想起萧默珩三年前在秦宫城墙之上对他说的话,那人说,他也是身不由己的。后来的嬴政总中后悔,他想着如果他们这一生能重新来过那该多好!如果是那样,就算当年有千难万难,他也不会让景臻出宫去,不会让他们间生出这么多的仇恨和误会。
“大王。”这一声轻唤打断了嬴政的思绪,从暗处走来的是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她看起来并不年轻,容貌也说不上多美,但那双眼睛却格外好看,仿佛能抓住人的心魂一般。她简单的行了一礼,问道:“大王在为何事烦忧?”
“你不知道吗?”
女子笑了笑,“既然是大王的心思,重璃岂能探知?”
“怎么,现在连你也学会说这些虚言来敷衍我了?”
“重璃不敢,可赵大人如今不知所跑完,大王您再担心又有什么用?”
“我担心自是没用,难道,连你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我……自然也是不知。”女子与他并肩而立,就像当年在韩国一样。
说起来夜重璃跟在嬴政身边快五年了,初见之时夜重璃只以为他是个王气沛然的天纵之君,以为嬴政必能帮她赢得这赌局,但她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一个萧默珩,她更没想到像嬴政这么一个拥有王命之人居然会对私情如此执着。其实这几年夜重璃都很是后悔,她后悔当年将天数透露的为嬴政做出了一个二人会重见的预言,更后悔让嬴政一人去了赵国去了邯郸,这都只怪她当年太自信了,竟小看了那么一个萧默珩,小看这人世之情。
“你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听出了嬴政语中的怒意,夜重璃赶紧回道:“重璃只是会一些不能入眼的小伎俩,大王所问之事我实在不知。”
嬴政收回了目光转而望着天空,“是吗?看来事我心急了,但如果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又该怎么去找他呢?”
“大王既知他如今性命犹在就不需过于担心,重璃认为凭他如今的本事既然没死那一定是已经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嬴政闻言看着手中的玉璜,那本来是一块昆山的白玉,可现在却变得通体绯红完全没了曾经的样子,这是多年在他在大郑宫送给景臻的,如今却挂在自己腰间,“是啊,这命符尚在,就说明他性命无忧。”
夜重璃低头,她心中想着,要是赵衍可以从此不再出现就好了。
“大王,我还是不明白,当年你为何这么做?”
“当年?”
“人死如灯灭,往事也该散尽了,大王为什么还这样执着?为什么……要做出这些有违天道的事?”
嬴政沉默了一阵,良久才回了句:“因为,我不甘心啊。”
“不甘心?”这答案倒是让夜重璃有些惊讶,她一直觉得嬴政所做之事是出于对那人的深爱,是完全出于不舍,“大王为何事不甘心?”
“这个,我说不清楚。”嬴政叹了口气,神思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我曾以为自己在景臻的生命中无可代替,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相融相通休戚相关的,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相信,他竟会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和我拔剑相对,我不相信他会背叛我,不相信那是他甘愿的。”
“大王觉得,那是一种背叛吗?”
“难道你认为不是?”
“这个,重璃不知。”
“对啊,像你这样心如止水一样的人怎么会明白我之所想呢?”
心如止水?夜重新在心中苦涩一笑,若她真能做到心如止水如今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又怎么会有今日的这个赌约呢?大家都说日久生情,可她和师兄相处了百来年也没生出别样的情愫,反倒是和嬴政相处的这几年中有说不出的辛楚。这是夜重璃修道问经之际从没体会过的,故而她更加不知所措,这……难道就是师兄所说的凡俗之情吗?
“我现在自是不明白,但若是大王愿意相告,重璃也会试着去体会。”
“哦?”听到这一句,嬴政方回头深看了这人一眼,道:“你倒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你眼前的夜重璃只是稍有不同,但那赵衍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这是何意?”
“重璃一直有所疑问,嬴景臻、萧默珩,还有赵衍,这三者虽然都是一人但性情、身份却各有不同,为何大王每每都会深陷其中呢?大王看着如今的赵珩,难道……”夜重璃想着措词的说道:“难道,大王你如今对赵珩之心还是和对当年的萧默珩一样吗?”
“当然是一样。即便是景臻的容貌变了,还有声音和习性都变了,就算大家已经都认不出来,可是在我心中,他仍旧是曾经的那个他。这和名姓、身份甚至是性情、相貌都没有关系,这只与我,与我所认准的那个‘他’有关。”
“那为何大王不将赵衍留在身边,而要听之任之的让他流连在宫外呢?”
“阿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物件,岂是我说留就能留住的。他本就不喜呆在宫中,也不喜欢被政务所扰,既然阿衍喜欢在宫外无所羁绊的日子我何不成全?”
“就是因为大王如此才成了赵衍这副不服管束,目无尊上的性子,军中也有些流言了,他们说这赵衍和大王是龙阳断袖。”
“呵……”听到这里,嬴政反倒笑得豁达,“这是事实,我又何惧人言?难道重璃你和他们所想的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