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满脸胡茬的囚犯挂着镣铐骂骂咧咧地被狱卒推出苏州地牢,抱怨着自己受到的不公待遇。
凭什么那个新来的小子杀了人还可以在牢里成亲,老子还要被撵出去,这他妈是什么世道啊!
苏州城人尽皆知,牢门的狴犴变成了月老,中秋诗会上的那个杀人的大才子今天就要和挽月楼花魁清卿姑娘成亲了。
不管是老百姓,还是那些文人墨客,都是头一回听说这么稀奇的事,大清早的就在苏府门前挤成了蚂蚁堆,要亲自见证这百年难遇的风流事。
“哎,当初薛公子杀李文举还是太冲动了,清卿姑娘如此贞洁的姑娘,后半辈子怕是要守活寡了。”
“是啊,本来是对璧人,眼见就要成了生死鸳鸯,可惜了。”
“都是那禽兽不如的御查公子!真是死有余辜!”
苏刺史这段时间也没闲着,而是在薛无为的提醒下暗中差人引导着苏州城的狱婚舆论,两个月过去,原来一些李文举的死党被大势压得销声匿迹,现在满城都是对清卿情节如一的褒扬之声。
“新娘子出来了!”童稚的呼声响起,苏府的大门缓缓敞开,里面一顶八抬的大轿随着嘭嗵震天的花鼓被小厮们喜气洋洋地抬了出来,人群连忙喝和起来,除了勉强地让出一条道,都凑热闹的朝前挤去想要沾沾好运。
银钗一身陪嫁的小红衫,满脸的胭脂,嘴角的小痣被拢在了姹紫嫣红之中。
原本她是不想涂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的,但怎奈二小姐执意要做一回化妆师,不得不乖乖地任她宰割了。好在二小姐的化妆技术不错,小银拆不仅没有因妆容沾上俗气,还凭空地多了几分美丽。
“伴娘姐姐好漂亮啊!”不知是哪个孩子先叫了一声,老百姓定睛一看,都纷纷赞不绝口,直道是仙女下凡,弄的银钗小脸羞红。
才子佳人们爱慕的爱慕,嫉妒的嫉妒,一时间竟忘了叹息,吵吵嚷嚷的捧起场来。
“快看,又有仙子!”
“哪里!”
说仙子,还能有谁,无非是难得尽心打扮的苏家二小姐罢了。按理说伴娘是要坐在花轿中不能露面的,但二小姐和银钗一样天性活泼,是坐不住的主,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苏老爹也只好让步,教未出阁的闺女抛头一回了。
这样开明的老爹,自古也找不出几个。
今日是大喜日子,什么烦恼,什么委屈,什么不顺,都通通滚开!
二小姐和银钗一首一尾,满脸红光地挥着小手,和围观的众人打着招呼,完全忘了一切切与婚礼无关的事。
“这薛公子真是有能耐,竟让苏家二小姐亲自压轿。”
“是啊,谁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看薛公子他可比当凤凰还自在呢。”
迎亲的队伍有一里之长,映入眼中的全是轧人的红色,刺史的亲儿子成亲,排场怕是也不过如此。
此时要说有一人见不得好的话,恐怕非李遂川莫属了。
一州的御查,看着这荒唐事的发生,特别是这荒唐事的主角还是杀了他独子的薛无为,心里早已是杀气滔天。
“等着吧,明日,你必死无疑!”
轿中的清卿穿着钗钿礼衣,头戴凤冠,顶着一方红霞,遮掩了宛若天人的绝美容颜,静静地呼吸着一生唯一一次的甜蜜和紧张。
回想起她和薛无为的相遇相识,忽然觉得是上天的安排,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几个眼神便可以定下相守。
她可以为薛无为死,薛无为可以为她抛弃自己的未来,或许就是这样的心有灵犀,让两个几个月前还是相望不知的陌生人走到了一起,情起匆匆,情浓忙忙,到今天就要定下一生相守的誓约,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不似长江边上的雨雾,苏州的天充满着代表希望和美好的阳光,而正是在这希望和美好的照耀下,喜庆燃遍了半个苏州城,一直绵延到了城西的角落。
迭迭荡荡中,地牢,到了。
卸去那惨淡的白的薛无为,穿上了弥漫着醉意的大红袍,俨然是端端正正的新郎官模样。
他望过了笑嘻嘻地行了礼的银钗和二小姐,拜过了牵马的苏刺史,目光凝聚在轿前那薄薄的帘上,久久未动。
清卿若有所感,小手扶到膝上,小鹿砰砰砰地急跳起来。
“薛小友,你还在等什么?”苏老爹一脸笑意地开口,带着由衷的祝福。
是啊,我还在等什么?
薛无为迈过象征着蓬山的大石,步履轻柔地踏过红毯,行至花轿面前。
守帘的媒娘躬身道喜,在万千期待的眼中掀开了那最后一层薄薄的帘,佳人正俏生生地端坐着,只是头上的盖头在弱弱地晃动。
“新郎迎新娘!”
薛无为微微一笑,反身蹲了下来。
媒娘牵过佳人的玉手,将她送到了新郎的背上,温柔地搂住了新郎的脖子。
胸与背贴着的,是不一样的温度。
众人起哄,全是接地气地瞎闹。
薛无为分不清了膛中传来的是自己的心跳,还是清卿的心跳,只觉得两者仿佛融为了一体,从此休戚与共。
千言万语,都不如此时脚下好似承诺的坚定步伐。
很快,也很慢。
喜堂中,苏老爹在两支红烛旁把须而笑,看着薛无为牵着清卿过坎而来。
行礼!
“一拜天地。”这一拜让上天见证,生死不离。
“二拜高堂。”这一拜让长辈见证,白首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