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二年年3月30日,巳时四刻,京都西南。三好政长此时已经汇合了三好政康的部队,一路追击劫粮而走的内藤备。似乎是因为跑得匆忙,不少粮食都被颠簸出来洒在路上,清晰地标明了内藤备的逃跑路线——三好政长只要一路沿着追过去就行了。“快到了,快追上了,他们带着粮食跑不快的!”三好政长看着前方的烟尘越来越近,看着运粮队的背影隐隐出现在了街道转角处,不断地催动部队向前:“追,不能让他们把一粒粮食运出京都!”然而,等三好政长率军追过街角后,一个个却都愣在了那里——只见内藤备把扁担、推车、粮车扔了一地,人却已经逃之夭夭,满地的粮食甚至把街道都给堵塞了。“这是什么情况?”三好政长彻底蒙圈了,“他们不要粮食了吗?”思索片刻后,三好政长仿佛终于悟出了三好长庆的计划,赶忙大吼道:“焚烧粮食示警!然后赶紧去支援兵部殿下!”与此同时,鸭川四条大桥旁,木泽长政正指挥着木泽家的部队和细川家的守军快速渡河西进,想去配合三好政长拦截内藤备。可就在这时,后方却有传令兵急匆匆地策马而来。“殿下,不好了!”那个传令兵似乎是害怕动摇军心,特意翻身下马后来到木泽长政的身边低声道:“今川家的使团袭击了粟田神社!”“什么?”木泽长政顿感大跌眼镜,气得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情报不是说他们就二十几人吗,两百精锐旗本怎么会守不住?”“倒是没有完全失守,只是今川家的人从院墙翻入神社内,控制了软禁人质的庭榭。他们没能带人突围,被我们包围在了庭榭里。可我们投鼠忌器,害怕伤到了诸位要员,也不敢贸然进攻,现在正在对峙,请殿下指示!”传令兵深深地俯身道。“娘的,见鬼。”木泽长政眉头紧锁,纠结了片刻后便高声骂道:“那就放火,把他们逼出来!”“殿下?”传令兵闻言直接吓白了脸,“要烧粟田神社…”“烧,别管那么多了。”木泽长政一边挥手,一边就要调转马头继续向西,“别耽误我,我还要指挥部队去拦截三好长庆呢,要是让他运粮跑了,那可怎么…怎么……”怎么回事啊?木泽长政目瞪口呆地看着鸭川对面——三好长庆正率领着1000内藤备的战兵向自己迎面杀来。内藤备的辅兵呢?他们运的粮食呢?都去哪里了?他们不管粮食,反而朝我杀来了?三好政长那厮呢?不是让他紧追三好长庆吗?他人呢?粮食又去哪里了?就在这时,木泽长政才越过内藤备的战线,看到了他们身后——遥远的京都西南腾起了滚滚浓烟——看起来是在焚烧粮食。但木泽长政已经来不及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因为三好长庆已经带着战兵杀到他们脸上——而正在过桥的木泽军,却连战斗队列都还没有展开。在短暂的接触后,木泽军就被三好长庆打得大败亏输,沿着鸭川西岸逃跑,还有不少人被赶下河去。“混账东西,疯了吗?”木泽长政勃然大怒,一勒马缰便在四条大桥上对着跟随他一同前来的细川家京都驻军大吼道:“三好长庆反了!在京都公然劫粮放火,又纵兵攻击友军!众将听令,随我一同讨伐细川家的叛徒!”然而,话音刚落,就只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大吼。“木泽长政反了!在京都公然软禁公方和相国,又切断友军粮道!细川军听令,随我一同讨伐细川家的叛徒!”木泽长政回首一看,队列后方那人正是细川晴元本人。细川家的武士和足轻们一看家督重获自由,哪还有谁会去听木泽长政的?纷纷赶回细川晴元马前,掉过头来就对木泽长政所部发动猛攻。“娘的,怎么给放出来了?松本那厮带着旗本在搞什么?”木泽长政一看细川晴元本尊出现在战场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在京都已经完蛋了。眼下他和自家主公已经撕破了脸,但自身在京都的兵力有有限,挡不住内藤备和细川军的两面夹击。越来越多的木泽军备队在攻击下溃散瓦解,眼看着已经无法支撑了。“撤!”木泽长政倒是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地就带着骑马的旗本们拔马而走,弃军潜逃,“撤回摄津去!那里还有我们的上万大军,怕什么?”木泽长政一路向西飞奔而去,逃得倒是很快,内藤备和细川军仓促间都没能追上,很快就和率领奉公众与三好分家部队的三好政长会合了。三好政长看到灰头土脸的木泽长政逃难而来时,瞬间就吓得想要下马请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三好长庆给放过来了?”木泽长政策马上前,靠到三好政长的马边,拎起他的领子便要骂道:“在搞什么?”“那三好长庆疯了一样,让自己的辅兵带着粮食诱敌,自己率领战兵绕路去了东边,我也没发现啊!”三好政长也是被三好长庆刷得团团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粮草都已经被放火烧光了,三好家还是一滴粮食都运不到前线去。”“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和管领撕破脸皮了,只能下克上一条路走到黑了。”木泽长政正了正神色,虽然有些烦躁,但仿佛一切仍在掌握中,“和原来的计划有了些差池,但也问题不大。先去摄津剿灭三好家主军,再回师上洛,逼管领就范。”然而,还没等木泽长政和三好政长率军撤退,就只见后方又追来一小队骑士,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幕府将军足利义晴。“逆贼木泽、三好,以下犯上,软禁将军和朝臣,罪无可赦!尔等,随我讨贼!”足利义晴一声令下,三好政长麾下的幕府奉公众们就纷纷拥向将军的马下,转过身来就对三好政长大打出手。三好政长的少数亲信哪里是人多势众的奉公众的对手,在这狭窄的街道里也来不及拉开阵型,瞬间就在混战里被打崩。木泽长政和三好政长只得率领骑马武士再次拔马而逃,一路向西而去。就在这时,只听利箭离弦的破空声在旁边的街巷里骤然响起,三好政长被吓得一哆嗦,没控好马缰,踉跄地把马往右边带了一大步,结果正好被那支射来的利箭贯穿了马头——战马嘶鸣了一声后,便把三好政长给甩下马来。“倒霉。”带着今川家的使团策马追来的今川义元本想一箭射死木泽长政的坐下马,却没想到被这三好政长误打误撞地给挡了一箭。“殿下!”三好政长的侍卫们看到家督落马,忙着赶来救援,可是今川家的使团已经从斜刺里杀出。这些侍卫寡不敌众,又哪是武艺高强的今川家诸人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而木泽长政连看都没看三好政长一眼,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等到摔得头昏脑涨的三好政长回过神来时,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三好越后守,还请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三好政长定睛一看,发现武士刀的刀身上赫然刻着“左”字铭文。又端详了片刻后,便认出了这熟悉的刀形——是宗三左文字。“来者可是…武田……晴信?”三好政长对着面前的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嗯?”被误认为武田晴信的今川义元有些不解,“何以见得?”“哈哈,你可知这把宗三左文字为何叫‘宗三’?”三好政长虽然已经沦为阶下囚,但该有的气势却是没有少,“因为那正是我三好政长的法号啊!这把刀正是我当年赠予武田左京的爱刀啊!”“原来如此。”今川义元也反应过来,随后解释道:“只是我不是武田晴信,此刀已经在天文六年作为嫁妆,被武田左京殿下赠予今川家了。”“啥?哈?”三好政长听到这个时间点后就瞬间气得暴跳如雷,仿佛比自己被生擒更要愤怒,“我天文五年方才把爱刀给他,他居然一年不到就送给别人了?这可是宝刀啊,武田家那些甲斐山猴子这么不识货吗?这可是南北朝时筑前名刀匠左卫门三郎所铸造的名刀啊!”“我也对此有所耳闻,所以一直珍藏左右。”对宗三左文字很是喜爱的今川义元笑着宽慰了一句。“保养得是还不错。”三好政长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被人击败的事情了,颇有兴致地打量起了宗三左文字光洁的刀面,“有心了,果然还是骏河的文化人懂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