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当了电灯泡的武田晴信错开眼神,不看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在面前秀恩爱。等他们完事后,才故意煞风景地问道:“这糖多少钱?”“一贯。”今川义元已经预料到了武田晴信之后的开火,索性坦诚地回答道。“一贯?”武田晴信也预料到了今川义元报出的价格会很贵,但没想到贵到了这种程度,“整整一贯钱?买那屁大点的糖?你是不是有病啊五郎?有钱没处花可以给我,你去给那些奸商干什么?”“好吃,你懂什么,山里来的甲斐乡巴佬。”银杏狠狠地瞪了武田晴信一眼,“没见过世面!”“你说谁是甲斐乡巴佬?你不是吗?在骏河住了几年,都忘本了?”武田晴信毫不客气地和姐姐拌起嘴来。就在这时,远处快速跑来了一个忍者,手里还托着一根长长的黑管。“殿下,您要的东西买来了。”忍者把黑管献给武田晴信,武田晴信满意地一把拿起黑管,又从忍者手里接过两个小袋子。“此乃何物,五郎,你可知道吗?”武田晴信颠了颠手里的黑管,得意洋洋的向今川义元炫耀道。“这是什么?”今川义元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东西应该不简单。“铁炮。”武田晴信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你也可以叫它种子岛。”“花了多少钱。”一旁的银杏没好气地呛道。“五十贯。”武田晴信淡淡地报出了一个对他而言已经是天文数字的价格,果不其然,瞬间就让今川义元和银杏瞠目结舌。“五十贯?”银杏惊得险些连手里的风筝都没握住,指着武田晴信手里的铁炮道:“就买了个黑棒子?你还是我那个一文钱都恨不得掰开花的弟弟吗?”“我武田晴信从不花冤枉钱,既然我肯花五十贯买,就说明它真的值得。”武田晴信一边把铁炮杵在地上,一边从袋子里开始掏出工具。武田晴信先拿出了一个猪毛刷子,把它伸进了铁炮的枪管里,使劲地清洗了几下,捣鼓出了一些黑灰色的碎屑。随后从小袋子里掏出一小把火药,倒进了枪膛之中,然后又用一个木棒使劲捅了几下压实。之后,他掏出了一枚碎石砂砾大小的黑色弹丸,塞入了枪管里,又用槊杖使劲怼了怼。完成了一系列准备工作后,武田晴信又掏出两块燧石,在铁炮裸露在外的一处火绳上使劲一擦,引燃了蘸着油的火绳。武田晴信于是端起铁炮,斜向上将枪口对准了银杏放的风筝,随后扣动了扳机,火绳浸向枪管后的击发皿——只听一声巨响,眼前又是火光一闪,紧接着腾起了硝烟,把近在咫尺的今川义元和银杏都给吓了一跳。下一瞬,就听到空中的风筝传来了纸张被击破的声音。两人抬头望去,才发现风筝的中央已经被打出了一个圆孔。“这就是铁炮的威力。”武田晴信得意地扬起了还散发着硝烟的枪管,对着今川义元笑道,“南蛮来的舶来品,南蛮人的弓箭。射程不比弓箭短多少,但威力是弓箭的好几倍。别说什么皮甲了,连当世具足都是一枪打穿。”“这是……用火药驱动的弹弓吗?”第一次见到铁炮的今川义元显然没弄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射出去了一个石子?”“该不会又是什么妖术吧……”一旁的银杏斜着眼睛看着那黑管,不安地后退了几步,拉了拉前几天刚去辟邪的今川义元,“那么大一声响,远处的风筝就破了。”“姐姐少来那些妖魔鬼怪,五郎说得对,这就是射出去了个石子,南蛮人叫它弹丸。”武田晴信边说边从袋子里掏出了那个唤作“弹丸”的黑色小球,在今川义元和银杏面前晃了晃,随后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一把火药,“这火药你总认识吧?就是火药被点燃爆炸后迸发出的烟气,把弹丸给推出去的。”“吹一口气能有这么大的力气?”银杏不解地看了眼远处风筝上的豁口,“能把这石子推得这么快?”“不信你们再看一次好了。”武田晴信便索性重复了一遍装填的流程,忙活了半天后再次对准了风筝,开出一枪——这次打偏了,不过弹丸飞上天的轨迹还是清晰可见。“挺好玩的小玩意。”今川义元点了点头,敷衍般地对武田晴信道,“可以闲得无聊时,在天守阁上打打风筝玩。”“什么呀五郎,你不明白吗?这哪里是用来打风筝的,这是拿来打仗的,而且会给全世界的战斗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啊!”武田晴信被今川义元的愚钝气得直跳脚,面红耳赤的争辩道:“有了这铁炮,战争的格局就会彻底变革。我听南蛮的那些商人们说,南蛮人现在已经大规模列装了这些铁炮,把弓箭都淘汰掉了!”“你是说把它当弓箭一样用来远程射击?”今川义元大概明白了武田晴信的意思,但随后便摇了摇头道,“不行吧……”“怎么不行了?”武田晴信顿时急了,又费了老大劲装填了一发,随后对准了不远处的一个废弃商铺的看板开火——但第一枪却没有打中,子弹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武田晴信有些尴尬,硬着头皮有墨迹了半天装填了一次,再次扣下扳机——一声巨响后,弹丸居然贯穿了那片木板,留下一个布满碎屑的豁口——这是弓箭远远达不到的杀伤力。“看到没?”武田晴信指了指自己的战利品,“这玩意威力比弓箭大多了,在战场上对身着铠甲的武士也有巨大杀伤,一枪过去,神仙也要倒下。”“可是看起来命中率不高啊。”今川义元指了指天上的风筝,又指了指眼前的木板,“这种距离,弓箭都是百发百中的吧。”“那是因为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玩意,自然打不准,多练练就好了。”武田晴信理所当然地道。“多练练,这种东西的准确度也和弓箭没法比吧?”今川义元观察了一下武田晴信手上的铁炮,“根本就很难瞄准啊,而且如你所说,它的发射全靠火药把石头炸出去,根本没办法靠人力微调方向啊。”“你硬要说,那肯定是没有你这样的弓术达人射得准,但铁炮可以用面杀伤来改善自身命中率的不足啊。我一百个人站成一排,一起发射就算都歪了不也能打到不少人?”武田晴信提出了一个非常美好的设想,随后继续试图证明自己判断的正确性,“再说了,弓箭再准,威力也是不足啊,哪能和铁炮比?”“确实,铁炮的威力挺大的,用来取代弓箭也有一定的道理。”今川义元开始认真地审视面前的玩物,“但问题是,他发射一枚的时间也太长了吧,都得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了。有这功夫,弓箭手都射出去四五箭了。敌人别说是骑兵了,哪怕是足轻都已经走到你脸上了吧。”“有很多办法可以改进的嘛。”武田晴信又像一个推销员一样开始给今川义元唠叨这铁炮的好处,“把火药的分量事先称好装在纸袋或者竹筒里,找一个专门的人替铁炮手装填,或者勤加练习……总归能把射击频率提高的。”“弟弟难得这么热心嘛,也难得这么热衷于向人推荐好东西吧。”一旁的银杏察觉出了端倪,凑到今川义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生,小心上当受骗哦。要是真的是好东西,我敢保证,我那弟弟肯定是自己私藏起来谁都不告诉,哪会分享给别人家?”“姐姐休要怀疑我,怀疑我和五郎的感情!”武田晴信见状赶忙上前拉开今川义元,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做出一副“哥俩好”的姿势,“武田家和今川家是唇齿相依的同盟,谁会不希望同盟变强呢?”“少来了。”银杏哼了一声,也懒得和武田晴信争辩了,靠在一旁的礁石上自顾自地坐下。“那既然虎千代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买点回去看看吧。”今川义元拗不过武田晴信盛情难却,值得松口道。“对嘛,你们今川家有钱,先试试看,效果好的话我武田家在大规模列装,用这个取代弓箭。”武田晴信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在今川义元的肩膀上使劲捏了捏。“土原。”今川义元于是喊来了一旁待命的土原子经,指了指武田晴信手里的铁炮,“这个黑漆漆的东西叫‘铁炮’,好像是在南蛮商人那里可以买到。你去给我买400把回来,直接走海路运回骏河吧,顺便再买几箱金平糖。”“四…四四四四——百?”武田晴信听着直接傻了眼,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可是整整两万贯,无数小大名一年的收入——武田家这样有金矿的大大名一年的结余都没有这么多,就被今川义元这样眼睛都不眨地花掉了?早就听说近年来今川家在太原雪斋的治理下富庶多金,没想到居然离谱到了这个程度——当然这里面也有今川义元骗来北条家水军和商船,又大力鼓励海贸的功劳——虽然今川义元的本意只是想给银杏买金平糖。就在武田晴信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打算生平第一次抛弃尊严去求人——求今川义元给他点钱买铁炮的时候,远处却忽然有一骑策马而来。来人正是太原雪斋的弟子,随行前来的天野景德。“殿下,雪斋大师请您快些回京都。”天野景德一勒马缰,翻身下马,在今川义元身前低声道。“怎么了吗?”今川义元从天野景德的语气里判断不出事情的严重程度——因为天野景德虽然小小年纪,却总是一副死人脸,说话也总是死气沉沉——他肩头乌鸦的表情都比他要丰富一些。“盐川家造反了。”天野景德如实汇报道。“盐川?”今川义元显然没听过这个苗字。“雪斋大师说,盐川政年或许只是小人物,但他可能只是大人物们动手的起手式。”天野景德转述了太原雪斋的原话:“近畿,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