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鸟边野慌忙用充满练气的右脚蹬地,侧跳改变轨道。
武脚底下的细碎砂石再次如水花般溅起。
啧!
鸟边野的脸第一次皱了起来。在他大惊失色的脸前,武那张冷漠依旧的端正脸庞一直紧迫不舍。
这下穴翅也难飞。武注入在脚趾与后脚跟的练气实在太过强大,鸟边野再怎么逃也是枉#小。
鸟边野立刻顿悟到自己输定了。他是誓死不打必败之战的男人。就在他用力踩出右脚,打算逃到竹篱笆场外的时候,眼前的少年仿佛早已看穿他的企图般开口说道:
你休想逃。
在话说完的同时,武注满了练气的拳头,灌入了乌边野的腹部。
那是从沿着地面的低空位置向上打出的残忍一击。
这个瞬间,鸟边野变成了一颗皮球。
拖着有如断线玩偶的修长四肢,浮在蔚蓝秋空的他,笔直朝着天顶攀升而去。
一直攀升到高度超过座落在中庭前两层楼高的山馆屋顶一些些之后,乌逛野把肚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虚脱无力地朝着武的方向坠落。
接招吧。
武直视上空,做好准备等待头部朝地落下的鸟边也野。发光的练气逐渐聚集在他的右脚脚趾。
这是你欺负薰的惩罚。
武那没有一丝犹豫,堪称毫不手软的踢击,正中即将撞上地面的鸟边野的脸孔。
噗呃!
人类皮球发出了惨叫。
接着,鸟边野以腰部为轴心,活像个风车一样旋转身子,头部在青空描绘出一道美丽的摆线。
变成了腾空高飞的人类风车的鸟边野,飞越了列席而坐的青砥兵团的头顶后,一头撞进了高高堆积在远方马厩前的堆肥里。浑身沾满混合稻秆和落叶、人类与动物的排泄物所做成的堆肥,先前的俊美面孔如今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横向排成一列的青砥兵团,每个人的嘴巴全都张大到匪夷所思的境界。
宇佐见的双眼惊愕得就像快要迸出来似的,嘴巴也撑开到仿佛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尽管坐在凳子上,双脚却不停直打哆嗦。
一旁的青砥则是盘起双臂姿势不变,目光如炬、深邃的双眸从下方瞪视,观察着擂台上表情冷漠的武。
青砥的神经冻结了。
多年以来他所深信不疑的信念,就被这个眼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破坏得体无完肤。
我不认同。
青砥喃喃说道。
胜负揭晓。胜者,涩泽武!
呼唤胜利者名号的高昂声音刺穿了青砥的肺腑。
我是不会认同你的,小子。
决定练气能手优劣的关键,在于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努力,在于自强不息的钻研所培育出来的技术。才能不过就只是有能力持续这种钻研的人的个别资质而已。
却偏偏那个小子竟带着一脸冷漠的表情跨过了我的信念。
青砥从凳子起身。
然后瞥了迟迟未能从惊愕中恢复平静的兵团士兵们一眼。
继续推他们上场也只是徒增伤兵而已。我亲自出马。万一我输了,就算我们青砥兵团的败北。
闻言,宇佐见顿时同了神,起身挡在青砥的面前,凳子也滚到了后面。
大人请留步。至少让我先上场
你没有胜算的。这点你应该也有自知之明吧!
宇佐见愤恨不甘地把还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青砥说得没错,看了刚才那场比试后宇佐见知道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与那名少年匹敌。要是上场对峙,恐怕不出数秒的时间就落到跟鸟边野同样的下场吧。
青砥把手放在头号弟子的肩膀。
你要仔细看清楚,究竟何谓真正的练气能手。需要的不是才能,端看累积了多少钻研的量。
以沉稳的语调如此交代完后,青砥登上擂台。
观众席间传出了喧嚷声。
凡是姬路市民,青砥伸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初战以来便纵横沙场三十余载,在诸多大型战役立下了足以奠定战局的汗马功劳,乃是一骑当千的勇士。在场的观众无不以自然流露出的低声欢呼,表示能近距离亲眼见识其战斗英姿的幸运。
青砥踩着稳固的步伐站至比试线前,定睛注视年纪比自己小了约莫三轮的少年。尽管已不复当年英勇,可是一身宛如用粗糙的短刀割掉了赘肉般的修长瘦躯和坚毅不衰的目光,以及姿态轻盈的自然体态,至今依然保有笔墨难以形容的魄力。
青砥面向裁判说:
我方接下来不会再有任何士兵上场。换言之,赢得这回合的人就是今天这场团体赛的赢家。这样可以吗?
裁判向列席在竹篱笆外的裁判团投以征询意见的眼色。他们没有异议。接下来裁判望向武。
他也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裁判颔首,接受了青砥的提议。
最终战,开始!
练气能手的始祖和首席天子候补生互不相让的激战,就此揭开了序幕。
武一边将高亢激动的心跳隐藏在冷漠的表情后面,一边徐徐地与眼前这位名满天下的练气能手拉近距离。
武当然也耳闻过青砥的大名,包括他身为美歌子得力左右手的大臣一事。
如果我打赢了这个人,美歌子应该会记住我的名字吧。
偷偷瞅了竹篱笆外的监察官等人一眼,武在脑里思考着这种事。监察官专心在记录纸上振笔疾书。比赛一结束,他们整理好的报告随即就会送到美歌子手中。
我要让那女的知道她到底栽培出了什么怪物来。
埋藏在武的意识最深处的对美歌子的憎恨遽然抬起了头来。
害怕我的存在吧!
有别于双亲惨遭杀害的薰,武是美歌子买下来的小孩。听说武的父母在卖掉他换取了辽阔的田地后,现在成了雇用一大批佃农的大地主,过着十分富裕的生活。
从美歌子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当天,武独自在牢房里痛哭流涕。哭累了就睡觉,睡醒后又继续哭,一直哭到泪水枯竭为止。
深爱的父母抛弃自己,选择了农地的事实严重地伤害了武的心。武所怀抱的痛苦跟薰种类不同。薰的父母虽然惨遭杀害,可是直到死前依然深爱着薰。
不久,武把被父母亲出卖的心痛转化成了对美歌子的憎恨。
如果不这么做,早就活不下去了。把火烧般的憎恨怀抱在心,被抛弃的痛苦才得以被那道火烫的温度慢慢融解。正常的少年时代遭到剥夺,被关在牢里成天被人毒打的悔恨不甘也全部融化成了憎恨。直到连灵魂的中枢也被憎恨彻底烧毁后,武这才得到生存下去的力量。
在这时的武眼中,青砥不过是阻隔自己和美歌子的一道障壁。唯有设法跨过这道墙,才有机会对美歌子赏以仇恨之拳。
青砥向前跨出一步,摆出右半边脸面向着武的侧身架势,准备迎击慢慢靠近的武。
青砥的架势就像柳树一样飘忽不定,无法预测出他会从哪施展攻击。不过环布在身上的练气感觉并未有什么惊人之处。如果以练气的强度来较量,自己的胜算或许会比较高吧。
不需要跟他耍小手段,直接正面攻击。
下定决心,武轻轻抬起右脚跟,以脚趾头蹬也。
嘶武的身体一声不响地沿着地面滑行。省略预备动作的跳跃可以趁对手的不备之虚。
眨眼间,武窜进了青砥的怀里。
青砥低头向武射出冷峻的目光。
武向上打出注入了练气的右拳。
青砥的上半身稍稍一退,闪开拳头。二拳、三拳,武接连挥出拳头,但青砥灵活地活动身体使其一一落空。
既然这样!
武驱动练气使其往右脚膝下集中,进入到踢击的射程范围内。不在乎是否会被防御住,锁定青砥的后脑勺踢出了蛮横的上段踢。
无处可逃的青砥挺出左手肘,迎下了武的踢击。
然而即便已做了防御,青砥的身体照样被武的练气给弹飞了出去。
咕!
知非之年的男子一如枯枝般,一边以惊人的速么翻滚身子,一边在地上弹跳。
兵团长!
宇佐见大叫。
一路弹跳的青砥眼看就快撞上竹篱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撞开竹篱笆飞到场外就在众人如此以为的时候,青砥的脚掌踩住了竹篱笆的侧虽,藉着练气反发,蹬了墙壁一脚朝着武跳去。
武没有逃开。他选择和飞来的青砥正面对决。
青砥呼出了一口气。
挨了方才那一脚,青砥摸清了武的练气性质。既然摸清了性质,就有可趁之机。
练气的性质换个说法,就是波长与振动数的组合方式。依个人波长、振动的不同,成为练气能手时显现的特征也各不相同,并且为打击、刺击、反发、爆裂、射出等诸如此类的招式带来不一样的效果。练气高手可以自由操控自己的波长和振动,视情况随机应变地使出因应的招式。正因为这是非常艰深的技术,所以要成为一流练气能手,必然得付出漫长的时间与努力
光的微粒子卷成螺旋状,往武的右拳集中。即便不是练气能手的观众们也能清楚目视,足见武从平日就勤于调养的练气有多么强大。武那好比受地心引力吸引、即将滴落到地上的蜂蜜般的练气在等待青砥的挑战。
我要一口气把你打飞场外!
武放低了拳头。他不打算多做缠斗。从刚才那一脚,武看出青砥的练气甚至远逊于薰。只要一轮猛攻,一定能轻松获胜。
武脚底下的砂石一如水花般弹溅了起来。
他也朝着直飞而来的青砥冲锋而去。
拖着紧贴地面低空滑行的右拳,直到两人快冲撞在一起的前一刻,才朝着青砥的下腹部使劲向上打出。
迎下了武的拳头的,却是青砥的左掌。
但练气会推挤相斥。武的练气更胜一筹。
照理说会被弹开的应该是青砥的左手才对。
然而青砥却两脚着地,宛如要从上方压制一般,悠然地挡下了武的拳头。!
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尽管他慌忙想抽出拳头,青砥却用掌心紧包住他的拳头,不让他有机会拉开距离。
呜!
发出苦闷呻吟的人是武。他遭到一种过去从来不曾体验过,宛如脊椎骨被人一把抓住,然后硬是从**被ba出来一样的荒谬感觉。
使不上力。
武的一只脚跪了下来。他咬着嘴唇,眯起眼睛抬头向上看。
青砥低头傲睨的双眸,恰如预备给衰弱的猎物致命一击的猛兽。
我的气被吸走了。
武这才惊觉。
太不可思议了,青砥竟透过掌心吸取武积蓄在拳头的练气!
你的气练得相当不错哪。
青砥语带胜利者的得意向武放话。
青砥使自己的练气和缠附在武身上的练气的性质波长与振动数维持在同调的状态。如此一来两人的练气便均等融合,互相共有。理论上,如果在这时操作波长和振动数,把气的流动调整成水往低处流的型态,就能夺走他人的练气不过,有能力在实战中使出吸气招式的,找遍全日本恐怕也只有青砥一人。这是青砥以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成果为基础才能施展出的绝招。
跟他的练气同调了。我得改变波长!
发现到这一点,武努力想改变自己练气的性质。可是透过严苛的修行学会的练气,在体内练成的过程中,自然而然会带有那个人独特的性质,所以不是想变就能变的。不正常的是仅凭一击就看穿对手的本质,进而使自己的练气与对方同调的青砥。
武为了这一天苦练而成的气,如今却被青砥轻易地吸走。美歌子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的眼角泛出了懊恼的泪水。
武,加油啊!
竹篱笆外传来薰的呐喊。
我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模样。
武解开了从下气海提唤出来、笼罩全身的练气。只见他的身体轮廓隐约冒出朦胧的光芒,向四而八方飘散。
如此一来这里再也没有会被吸走的练气。现在的武已不是练气能手,而是一介平凡的无力少年。
要投降吗?
武左右摇头否定青砥的问题。
然后冷不防大口咬了青砥包住拳头的手掌。
青砥痛恨这种不入流的攻击。
哼。
青砥把夺来的练气集中在被咬的手背,令其在武的口腔中爆炸。
咕噗!
那是无情的一击。武口吐鲜血和硝烟,身体被击飞到后方。
武!
薰的尖叫响彻中庭。
虽然口吐鲜血,可是武在砂石上背部着地后,顺势向旁边翻转身子一跃而起。四处喷溅的血液把灰白色的砂石染成了点点朱红。
呼、呼、呼、呼
武半弯着腰,气喘如牛地瞪着青砥。口中淌出了大量的鲜血。
喉咙烧伤了,口腔的黏膜全都被烧烂掉在舌头上。被炎热直接烤过的舌头在嘴里反卷,导致呼吸困难。
快蓄气!现在得找时间蓄气。
武拼了命想从下气海提唤出练气。被吸收掉的气只有集中在拳头和笼罩在身体四周的份,
图
残量还很充足。只要还有练气,就不缺反击的机会。
青砥正步步逼近。环绕在有如枯木的瘦长身躯上的练气,原先全都是属于武的。不用说,那些气的练度自然比青砥原先的还要浓密,感觉仿佛满到快滴落似的,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一步步缓缓倒退的同时,武一边重新构筑练气铠甲。即使只有一点也好,假如能给自己练气的性质增添变化,拳头必能打飞对手。武反过来利用被烧伤的口腔改变呼吸的方式,更替了用气街溢出来的练气笼罩身体的顺序。
一击就够了,马上就能逆转。
背部碰到了竹篱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逼进了这个四方形擂台的角落。青砥悠然逼近,耀眼夺目的粒子逐渐集中在他的手上。
我不能输。
武同样让练出的气往拳头集中。
不惜落个两败俱伤,也要用这拳头打爆青砥的脸。
青砥洋溢自信的左脚,漫不经心地踏入了武的射程范围。
对手放松了警戒。还有机会。
我不会在这种地方认输的!
哦哦哦哦!
随着一声气势磅礴的大喝,武向前大幅跨出左脚,咬紧牙关打出灌注了浑身之力的拳头。
然而碰!
微小的声音响起,他的拳头又一次被青砥的左手接住。
啊
结果跟刚才如出一辙。试图改变波长的努力完全不管用。青砥面不改色地把武的练气吸走。
青砥内敛的双眸泛起慈祥的光芒,投向了武。
你还有什么招可出?又想咬我吗?
力量被夺走,武的双膝落地,垂头丧气地垂低着一张脸。濡湿嘴唇的鲜红液体一滴、两滴无声地往下滴落。
青砥望向了裁判。
无论在谁眼中看来,武失去了战意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胜负揭晓。胜者,青砥伸!
随着胜利者宣布,一同涌现的欢呼撼动了城廓内。亲眼见识了青砥唯有在战场才能一睹的战斗风采,克制不住兴奋的达官世人无不起立,予以如雷的掌声与喝采。
宇佐见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他再一次体认到尊师的伟大。自己要抵达那个境界,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足够呢?不对,应该说自己能否达到那个境界都是个疑问。字佐见内心满是惶恐不安。不过,只要以师父为目标继续前进,至少可以拉近距离。宇佐见如此鼓励着自己。
兵团士兵的心境也和宇佐见相同。无论是被击败的,还是没有机会上场的,大家都不约而同起立表示对兵团长的钦佩。唯独鸟边野没有人肯去救他,他仍埋在粪堆里。
薰冲进了竹篱笆里。
她把手放在武的背部,武的头无力地垂挂在胸前,薰极担心地仔细审视他的脸。
在紊乱的头发底下,是一双意志消沉的眼睛。薰开口说道:
武,你尽力了。你看起来超帅的喔!
我明明就输得一败涂地,哪里帅了。
不会啊,我觉得很帅。真的很帅喔!
薰露出淡淡的微笑,把武紧紧抱住搂在怀中。
你、你干嘛啦,不要闹了。
武的耳朵发红,推开了薰。薰不满地噘起嘴巴。
我们是朋友啊,抱一下有什么关系?
不要那么丢脸好不好,大家都在看耶。
武从薰脸上别开视线看向了竹篱笆外。这时,有一道影子罩在他的脸上。
武猛然扬起视线一看,青砥正面露严肃的表情俯视着两人。
你们两个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今天的比赛,我原本是打算交给士兵去自由发挥的,但你们的实力真的是太过坚强了。请原谅我厚颜无耻地亲自出马。
咦啊,怎么会。
我有一个想法,希望从今天起每个礼拜有一天的时间,能在这里锻炼我们兵团中不成材的士兵。到时也希望你们务必能拨出时间与我们互相切磋较量,你们愿意吗?
您客气了我、我才想要跟兵团长您请教更多的技术。我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过那种气的运用方式拜托您一定教我要怎么使用!
闻言,青砥的眼尾不禁柔和了下来。武这个人虽然血气方刚,但私底下的他不过是个单纯又率直的十四岁少年。
那么我们一起钻研吧。我现在仍然是个修行之人,在切磋较量的过程中,一定能从对方身上学到新知的。
是、是的!我会努力加油!
我只欢迎正常的士兵哥哥,如果是那家伙那就算了。
薰半途打断了武的话,指着上半身理进竹篱笆外的粪堆里,屁股朝着天空翘起的鸟边野。
青砥只能面露苦笑。
薰和武目送青砥往兵团成员所在的地点折回的背影。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从擂台掠过。
武用袖子抹过嘴角,把掌上的鲜血擦在上衣后,脸上挂着一扫阴霾的表情仰望高高的蓝天,以毫不迷惘的坚定语气向身旁的薰说道:
看来我们还欠磨练呢。
嗯。
可是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要
打败美歌子!这个决心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嗯。一定。
薰简短地回应了一声,附和武的决心。
之后
如兵团长的预告,青砥兵团的士兵以一周一次的频率在鹤木山楼展开了训练。过程中候补生们也尊青砥为师,从他身上习得不少练气能手的高度技巧。另外,尽管薰已明言拒绝,鸟边野每个礼拜仍兀自兴冲冲地前来此处的道场报到,执拗地对薰纠缠不清。这时期的孽缘将一直藕断丝连到五年后的东京,薰却浑然不知。
时序即将跨入冬天时,一封盖着姬路市政厅官印的公文寄达了鹤木山楼。内容是要求天子候补生,参加由姬路移民地全军举办的冬季演习<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