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倒也不全是薄情、胆怯,更是不愿意破坏秋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旋即宝玉又茫然的问:“她怎么可能会畏罪而死?她好端端的为何要畏罪而死?”
麝月碧痕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袭人突然从厢房里出来,上前替下了碧痕,悲声道:“其实晴雯在时,就说她手脚不干净,我当时只是不信,谁成想……若早知道,咱们提前给她些教训,也不至于就此误了性命。”
宝玉愕然:“晴雯说她手脚不干净?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怎么我从未听说过?”
“就是晴雯被太太赶出之前发生的,当时二爷不是让秋纹给太太和老太太送花过去么,当时说是把花瓶留在了太太老太太屋里,我先前跟彩霞彩云核对了下,花是送去了,瓶子却没留下……”
“后来晴雯当面点了她几句,还说要替她去取瓶子,秋纹这才不知道从哪儿又把花瓶拿了回来。”
贾宝玉这才信了几分,当下顿足捶胸道:“糊涂、真是糊涂!她要什么我不肯给?偏就这么眼皮子浅,非要、非要,咳咳咳……”
说着说着,便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的脸上血红一片。
袭人几个吓的够呛,连忙将他扶到了堂屋里,又是按摩前胸后背,又是连忙取了枇杷膏之类的成剂灌服。
好容易让宝玉缓过劲儿来,外面彩云又来传话,说是让袭人去清堂茅舍走一遭。
袭人以为是要商量秋纹和坠儿的后事,于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这才提心吊胆的跟着彩云出了怡红院——她这准姨娘可不是白当的,出了事情自然要受责问。
不想等到了清堂茅舍里,王夫人说的却是:“你说这怡红院是不是风水不好?三番五次闹贼就不说了,如今又连着死了两个人——这眼见你们二爷也大了,何况眼见既要出仕又要成亲的,没的再和姐姐妹妹们混住,说出去也怕引人笑话,我寻思着,倒不如搬回前院去住。”
“你回去不妨先跟他先打个铺垫,等过阵子隔壁焦大爷迁出去住的时候,便一并搬了。”
见王夫人没有要责备自己的意思,袭人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却就犯起愁来。
犹豫了片刻,先附和了王夫人的决定:“太太英明,就没这两天的糟心事儿,早晚也是该搬的。”
旋即又旁敲侧击的道:“只是二爷素来恋旧,况自小和姐妹们玩闹惯了,这冷不丁分隔开,却怕未必能转过弯来,影响了做官、成亲的大事。”
宝玉原就为了婚期将近,屡屡发痴,这若再被‘赶出’大观园,还不定又闹出什么来呢。
“这……”
王夫人蹙眉半晌,这才大致悟出了她话里未尽之意,喃喃道:“这么看来,林丫头的事儿也确实该提一提了,早些断了彼此的念想,也免得生事。”
袭人闻言大喜,她这阵子最期盼的就是这事儿,可身份使然又不敢贸然开口,前儿在王熙凤哪儿碰了一鼻子灰,就让她后悔了许久,谁成想王夫人竟然主动提起此事。
她好容易才按捺住,没有露出欢喜的表情,却又听王夫人问道:“秋纹的后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这……”
袭人忙躬身道:“奴婢岂敢妄言。”
“让你说你就说。”
“以奴婢之见,虽说是死者为大,可昨儿毕竟闹出那么大乱子,且又有个坠儿在前,若一味替秋纹遮掩,难免人心纷乱,还不如……”
“嗯。”
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顺势分派道:“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事情自怡红院起,自也该从怡红院了结。”
这明显是个烫手山芋。
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这时候跳出来落井下石,难免让人不耻,何况还有个三观跟着五官走的宝玉,倘若被他知道……
只是欲承王冠必承其重,想做姨娘自然也就要比别人多付出些,所以袭人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差事。
等出了清堂茅舍,袭人一路琢磨着该如何散播秋纹生前的‘事迹’,又不至于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不经意间路过一处凉亭,远远的就见几个仆妇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心里存着事儿,就以为这必是在议论坠儿、秋纹之死,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竖起耳朵细听分明。
“二奶奶明明病了,却不在家养病,反在大奶奶的稻香村鸠占鹊巢,我瞧着,这必是不服太太!”
“可不是么!太太这明摆着是给宝姑娘铺路,二奶奶怎甘心就这么退位让贤?“
“可不是退位让贤嘛,宝姑娘素来最是大方,从不见和人脸红,哪像是咱们这位二奶奶,一瞪眼就跟要吃人似的,暗里又死命往家里搂银子……”
听到这里,袭人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也是,坠儿、秋纹的事情虽大,但在丫鬟仆妇们眼中,还是比不过二奶奶失势造成的影响。
不过二奶奶跑去稻香村住着又是图什么?
向太太抗议?
要是这种抗议有用的话,大奶奶也不至于被投闲置散那么多年了。
袭人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王熙凤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毕竟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大观园里还有位出入无碍的‘夜行人’?
是日傍晚。
焦顺回到家中见到等待多时的平儿,这才知道荣国府最新的重大变故,又听说王熙凤约他晚上不见不散,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凤辣子从不忌口,偏就是不肯吃亏!
若似电视剧里那般,她自己病的没办法,又没有依靠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被她揪住自己这根救命稻草,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来呢——别忘了,她在原着当中,可是因为拈酸吃醋,就指使张家状告贾琏国丧期间逼人退婚、又停妻再娶的。
唉~
早知道当初就该忍一忍,不去招惹这凤辣子才好。
不过这也就是事后说说罢了,哪怕就算是放在现在,他也决然受不了这刁奴欺主的极致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