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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国法(2 / 2)

“哦?”岳飞望向何铸,眼神中泛起了然于胸的感激,口中却是轻轻一叹:“自这两项捐赋推行以来,临安城内的风雨又何曾有一时片刻平息过,岳飞早就习惯了。”

何铸却仍是皱着眉,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鹏举应当知晓,此次京中百官连署反对鹏举与包大仁推行那两项捐赋之议,何某列名勾龙如渊之后,实为反对最力的几人之一。”

岳飞哑然失笑:“换做岳飞与何大人易地而处,也必然如是,何大人无须放在心上。”

何铸抬头,双目直视岳飞:“何某想说的是,此时何某虽对鹏举心胸见地佩服惶恐,但若是此时再让何某选择一次,何某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反对鹏举的一方,鹏举可知为何?”

岳飞微微愕然:“岳飞愿闻其详。”

何铸思索片刻,似是在考虑措辞,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鹏举适才曾言:‘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可谓一语而中本朝秉政之弊端。”

他望向窗外,轻叹了一口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也并非是本朝独有,历朝历代,多少明君圣主,为消除官员贪腐,绞尽脑汁,严刑酷法有之,高俸引导有之,却总是收效甚微,延至本朝,此风益炽,鹏举可知为何?”

岳飞微微摇头,并不答话。

何铸嘴角泛出一丝苦笑道:“自秦汉魏晋以来,前朝历代,无不以门弟为取士之标准,延至隋唐,虽开科举之风,但每科所取,不过十余之众,真正柄持国政的,仍是出身高门大阀的世家子弟。”

“然而本朝历经唐末五代之乱,门阀世系尽皆崩散,朝政事务,再没有那些行政经验丰富的门阀世族可以倚仗,只能大量吸纳原本出身寒门的读书士子,这固然使得本朝朝堂之上一派生机盎然,充满活力,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何铸略为停顿片刻,望向露出若有所思神色的岳飞,缓缓点头道:“那些门阀世家子弟,固然养尊处优,大多是花花枕头,但其无论居官之前或之后,所过的生活,纵然不是一般无二,却也相去不远,是以究竟其人品如何,才能高下,终究还比较容易分辨。却不会如本朝一般,那些寒门士子,原本可谓家居四壁,一无所有,有朝一日身登龙门,却是顿时身价百倍,立时过起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如此截然不同的环境,使得无数学人,居官前后转变之大,足以使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

他轻轻喟叹道:“本朝多少学人士子,出身寒门,处江湖之远时,尚能忧国忧民,以清贫自持,以匡扶时弊为己任;然则一举得中,高居庙堂,却又容易被眼前酒绿花红迷了心窍,将满腹的心思,全然用在了如何钻营苟且之上,如何保住眼前的富贵荣华之上,全然不顾国事是非,一味倒行逆施,着实是可恨!可叹!”

他望向岳飞,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正如当朝秦桧秦丞相,昔年金人兵围汴梁,秦大人时任御史中丞,力主抗敌,极言宁折勿屈,甚且不惜亲自请缨衔命,充任使臣,只身奔赴敌营,与金人舌辩交锋,是何等的英风豪气,何等的刚烈男儿,而今昔日豪言壮语言尤在耳,秦大人却是为了保住眼前这一场富贵,甚至甘愿不顾颜面在大宋朝堂上对金人伏首贴耳,今昔对照,实不由令人思之怅然。”

岳飞微微轻叹:“何大人所见,果然通透,本朝弊政……”

何铸轻轻摇头,却是打断了岳飞的话:“何某今日想跟鹏举说的,却不是本朝弊政,何某之前所言,只是想提醒鹏举一句话。”

岳飞端然正色:“何兄请说。”

何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缓缓说道:“那如许多自幼熟读圣贤书的文人士子,在临安城这纸醉金迷之中,尚且难以自持,逐渐变质,鹏举觉得你手下那些出身行伍的军士,却能比他们要强上多少?”

一阵难堪的沉默。

良久,岳飞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何兄所言,其实岳飞早就明白了。”

他转过头,看着何铸,苦笑道:“自许久以前,岳飞就一直在想,太祖本自行伍出身,又何以自太祖手中传承下来的国是,却是对武人如此不公,如此诸多防范?”

“直到后来岳飞自己亲自带兵的时候,才真正明白本朝太祖的一片苦心。”

“只有在真正的战争之中,才能带得出真正的不怕死的军人;然而这些不怕死的军人,在一个没有打仗的太平盛世之中,一旦失去严格的管束,却又直如洪水猛兽般最为可怕。”

他轻轻叹气:“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临安城里的这些军人,他们都是一些不怕死的人。”

“所以一旦他们认为什么是对的,一旦他们认为什么是他们应得的,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甚至不会有任何的恐惧与掩饰。”

他望向何铸,苦笑道:“当日包大仁曾怪岳飞畏首畏尾,顾忌过多,实则岳飞倒确是畏首畏尾。因为岳飞很希望他们能坚守心中的信念,但又很害怕事情终究要走上岳飞心中最不愿见到的那一面。”

何铸愕然道:“既然鹏举什么都想明白了,那又为何终究还是毫不避忌地如此施为?”

岳飞微微吁气:“武人行事,直来直去,不比文人士子,是以以武人来行这两项捐赋的事情,其中执行之间当须注意的许多问题,势必无可遁形,尔后再行这两项捐赋,便不会再如王荆公行新法般,明知个中有千般曲折,却是错乱复杂,无从解起。不管此次这两项捐赋成与不成,亦必可让今后之改良国政经济,少走许多弯路。”

何铸愕然良久,方自苦笑道:“鹏举难道不知此举若是稍有闪失,你便将置身万劫不复之境,却还谈什么尔后?”

岳飞轻笑道:“但能于国家百姓稍有禆益,岳飞一袭身,死何足惜,更何况……”

他转眼看着何铸:“岳飞心下,实在不信!”

何铸皱眉道:“鹏举不信什么?”

岳飞淡淡说道:“临安城内的军士,自不可能人人皆是圣贤,但若说他们会多数为骤得的金钱权势击倒,化身洪水猛盖,岳飞却是头一个不信。没有人比岳飞更明白,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家国,可以舍生忘死的大好儿郎。”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何兄所言,岳飞大致明白了。”

“国法煌煌,如山如岳,岳飞绝不姑息护短,但若说能因此掀起多大的风暴,岳飞却也以为……”

“鹏举啊鹏举”,何铸一声叹息,打断了岳飞的话:“你也是历经诏狱,险死还生的人,怎地还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来。”

他看着岳飞,眼神中浮起了一丝苦涩:“你不要忘记,国法,终究也还是要握在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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