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如海后,贾敏越发忙碌了,又要忙着自己穿戴打扮,又要忙着命人给黛玉和墨玉穿戴打扮,还要忙着瞧各色礼物是否俱已准备齐备……端的是忙到了十分去。
黛玉在一旁瞧着平日里做事向来条理分明的母亲,今儿个却大失从容优雅,明白她如昨儿个一样,乃是因为“近乡情怯”,忙故作嬉皮笑脸状拿话儿来岔开道:“娘亲今儿个可真真漂亮,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娘亲不是我的娘亲,而是我的姐姐呢!”
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墨玉亦在**怀里“咿咿呀呀”的凑热闹,贾敏更是好气又好笑,佯怒道:“我把你个小皮猴儿,连娘亲都敢打趣儿了!”赶着上前要拧黛玉的嘴,一时娘儿两个笑闹作了一团。
笑过之后,贾敏方发现,自己竟奇异般的不若方才那么紧张了,彼时她方明白过来黛玉的用意,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欣慰,禁不住暗自感叹,此生能得黛玉为女,实在是别无他求了!
娘儿几个又收拾了一通,方行至二门外上了车,被一众下人护院们簇拥着,往贾敏娘家,贾府所在的宁荣街去了。
若是依照黛玉的本意,是情愿丝毫边儿都不与贾府沾上的,那里虽有贾母这个与贾敏最亲的人在,毕竟是个复杂得好比一个微型版社会的地方,鱼目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如今贾敏这般高调的归来,焉知不会招来某些有心人的算计或是碍了某些人的眼睛?即便是贾母,虽然时刻记挂着贾敏,四时打发到扬州送东西的人更是从未断过,俗话说“远香近臭”,焉知不会在经历了最初久别重逢的喜悦后,在面对贾府的利益和与贾敏的骨肉亲情之间时,选择前者的?贾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她实在不想看她受到任何伤害,一丝一毫亦不想!
但是她也知道,这毕竟只是她的猜测,将来会不会真发生那样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贾母是真疼爱贾敏,看不得她受任何委屈呢?再退一万步讲,即便贾母那一日真在贾府的利益与贾敏之间选择了前者,在这个“百行孝为先”的年代,难道她还能真劝贾敏与贾母恩断义绝去?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就够她们母女喝一壶的了!因此她只能在心里劝自己,罢了,且走一步瞧一步罢,果真那一日贾府有人胆敢伤害贾敏或是林家其他的人,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了那人去!
晨起时贾敏已事先打发了人去贾府送信儿,说自己稍后会到访,因此林府的马车才一到得宁荣街口子上,便有贾母打发来的管事并婆子们接了出来,隔着马车赔笑见礼:“奴才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来接姑太太并二位姐儿的,姑太太万福,二位姐儿万福!”
周嬷嬷等人俱是当年贾府的家生子儿,自然认得来人,见其一乃当年贾母跟前儿得用的管事林之孝家的,一乃当年贾敏二嫂王夫人之陪房吴新登家的,俱是在贾府有几分体面之人,因忙下了马车笑着回礼道:“原来是林姐姐吴姐姐您二位,这么些年没见,您二位可好呀?”趁势递上早已装了银锞子的荷包。
二人也不客气,反手便将荷包袖了,笑得越发殷勤的道:“我们都好着呢,只是及不上姐姐您跟在姑太太身边儿,什么大世面都经过见过了。”说着先打发人去二门传话说“姑太太来了”,方随侍到马车后,缓缓进了西侧的角门,任马车直接行到了二门外。
“姑太太,您慢点子,可别晃着了。”待随侍在车内的夕颜夕陌撩起帘子,搀了贾敏出来,林之孝家的与吴新登家的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殷勤了,等不及贾敏召唤,便忙忙凑了上去,殷勤的服侍起她下车来。
贾敏早在车上瞧见两旁熟悉的景致一一晃过时,已是泪眼婆娑,待下车后再瞧见眼前与自己记忆中并无二致的角门及周边,更是激动得连身子都禁不住轻微发颤了,离家二十年,她终于可以看见母亲了……
周嬷嬷见状,忙上前轻轻搀住了她,小声劝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太太可不兴哭的。”说着她自己的声音却先哽咽了。
“可是我的敏儿回来了?”
贾敏用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正待开口,冷不防却自里面传来了一个略显嘶哑的颤巍巍的女声。贾敏一听,怔了一下,旋即便泪流满面的几步抢上去,顺势跪了下去,颤声唤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