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腹诽大食医道，忽听殿外传来急急的叫声。</p>
“爹爹，爹爹。”随着叫声，金莲跑进殿来。</p>
这个小公主，在宫里跑惯了，宫女侍卫都认得她。一路跑来，谁也不敢阻止，任由她进了大殿，直扑到床榻边上。待看见皇帝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顿时变得眼泪汪汪。</p>
“金莲，不可造次。”朱氏脸一沉，斥道。</p>
“我要看爹爹。”金莲可一点不怕她。</p>
“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公主抱走。”朱氏喝道，环顾四周，眼光凌厉。身边的宫女内侍，激灵一下紧忙着上前，俯身抱起金莲，向殿外就走。金莲如何肯干？登时张牙舞爪，身子扭成了麻花儿。</p>
“金莲。”于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轻轻叫道。</p>
正往外走的内侍宫女，冷不丁瞧见于飞，慌忙后退一步，放下金莲，躬身行礼。金莲得了自由，飞跑过来，一把扯住于飞衣袖。</p>
“我哥哥回来了，你们再敢欺负我？”金莲得意的说道。</p>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宫女内侍，扑通扑通跪倒一片，一连声的说着不敢。倒不是小公主威胁的话，让人有多害怕，而是必须要附和着求饶。不然，万一当真了呢？</p>
皇家要惩治几个奴才，还需要理由么？</p>
“都起来吧。”于飞说着，领着金莲走进大殿。</p>
殿内帷幔低垂，光线十分昏暗。四角点着牛油蜡烛，烛影轻轻摇动。面对此，于飞很是不理解。明明大白天的，偏要遮住帷幕，再点上蜡烛，弄得昏昏暗暗，这究竟图个啥？</p>
朱氏已得到禀报，知道二皇子回了宫，因此乍见于飞，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略略皱眉。不着痕迹的微微转头，与奥利加对视了一眼。见奥利加微笑点头，顿时放松了下来。</p>
章得象却不同，手捋须髯，神情激动。说起来，他对二皇子的关注，还是从一份奏章开始。至于朝堂上沸沸扬扬，夸说二皇子武艺高强、勇冠三军，这些都入不了他的眼。</p>
数月前，平戎军一份奏报，转呈到中书省。</p>
平戎军主将种玉昆，奏请朝廷推行兵役法。章得象看罢，</p>
不由拍案赞叹。新修订的兵役法，最出彩的地方，就是还兵为民。大宋朝实行募兵制，如今近百万兵员，仅军饷就是千万贯。</p>
问题是，这百万兵员之中，能战者不过二三。其余众多，皆是灾年吸纳流民，养在军中而已。一方面流民失地，国家赋税大减；另一方面，朝廷却要支出大笔钱粮养兵。</p>
这一增一减，消耗的是国力，毁掉的是大宋根基。朝廷多次欲裁撤军兵，都因反对强烈，而不得不罢手。多年来，军中派系林立，利益纠葛纷繁，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p>
章得象虽不支持新政，却对兵役法大是推崇。在这件事上，难得和范仲淹达成一致，使兵役法顺利推行。如今，第一批退役军兵已基本返乡，根据军功、服役年限，得到相应安置。</p>
早前还担心军兵闹事，谁知风平浪静，皆大欢喜。退役军兵，可得到土地，并在县、乡、村担任保甲，维护地方治安。</p>
有了土地，自不愁吃喝，人心可安定；担任乡、村保甲，却是一种荣誉，代表朝廷对军兵的认可。回乡的老兵，再不是悲凉，而是挺胸抬头的荣耀。一纸兵役法，收尽军武之心。</p>
经此一事，章得象心生感慨，长叹后生可畏啊。</p>
“小子见过大相公。”于飞认得章得象，躬身见礼。</p>
“殿下，无需多礼。”章得象呵呵一笑，抬手虚让。</p>
于飞恭敬行礼罢，转身看向了贤妃。贤妃也在看着他，虽遮掩的很好，但是眼底的惊慌，怎能逃过于飞的灵觉？这是心虚了么？于飞心里暗暗嘲讽。遂面带微笑，向贤妃见礼。</p>
后宫之事，已经落定。皇后和苗妃，清晨时苏醒过来，只觉头疼欲裂，对自己的遭遇，却一无所知。御医再三诊视，确定迷药只是让人昏睡，对身体并无大碍，修养几日，自可恢复。</p>
见到于飞，皇后、苗妃惊喜莫名，一把抓住，再不肯松开。哭一阵、笑一阵，好半天才算平复下来。说起昨夜之事，皇后、苗妃一时难以置信，随即，就是深深的恐惧。</p>
若非于飞凑巧回宫，此时怕已是命丧黄泉。</p>
“贼子可恶。”皇后勃然大怒。</p>
有件事，于飞并不知道。但是苗妃却知道，皇后有了身孕，若有不虞，那就是一尸两命。苗妃越想越怕，腾的站起身来。</p>
皇后、苗妃二人，皆是聪明女子，转瞬间，已经将整件事，前前后后想的明白。贼子端是狠辣，刺杀皇后，必是为腹中胎儿。因为一旦嫡子出生，将顺理成章，成为皇权继承人。</p>
“真当本宫，是泥捏的么？”皇后手抚腹部，慢慢坐下。</p>
“大娘娘，孩儿抓了两个活口。”于飞说道。</p>
“哦，在哪里？”皇后问道。</p>
“仪凤阁的房顶上。”于飞笑道。</p>
“房顶上？”皇后愣了愣，实在想不明白。</p>
当时，于飞要暂离仪凤阁，又怕活口被人发现。何庆两人，可是很关键的证人，不能被杨怀敏灭口。索性，将两人打晕了过去，抛上房顶藏起来。一时半会儿，任谁也找不到。</p>
“元童。”于飞也不解释，唤过元童，吩咐道，“你去一趟仪凤阁，将那两人带过来。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p>
“小的遵命。”元童喜滋滋的去了。</p>
有何庆两人口供，杨怀敏无以辩驳。于飞这次回来，可是憋着一肚子的气。一次一次刺杀，于飞岂能就此算了？更何况，朱家敢对皇后、苗妃下手，已经彻底激怒了于飞。</p>
即便暂时拿不下朱家，也要先砍断他几根爪子。</p>
此刻，于飞不动声色，暂时压下心中愤怒。见过礼，慢慢走到了床前。皇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虽是在昏睡中，眉头依然紧皱，想必是承受着难言痛苦。</p>
两年未见，皇帝的鬓角，已然有了白发。于飞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抓住皇帝的手，心中陡然就是一惊。皇帝的手，冰凉没有温度。但是探探脉搏，分明平和中正。</p>
“爹爹这是什么病症？”于飞转头看向医官，急急问道。</p>
“回二殿下话，下官等检查不出。”医官很惶恐，说道，“官家脉象平和，却是手足冰凉，下官等从未见过。”</p>
“何时能醒过来。”于飞追问道。</p>
“下官查不出病因，不敢妄断。”医官低头回话。</p>
医官给不出答案，于飞心里越发担心。他自己对医术，那是一窍不通。若是谢蕴南在这里，或许会有办法。只是如今，谢蕴南回了老家，即便想找到他，也不是三天五天之事。</p>
“二皇子殿下。”于飞正自沉吟，奥利加跨步上前，冲着于飞微微躬身施礼，说道，“陛下的病症，本人可以治疗。”</p>
“你是何人？”于飞猛然抬眼，目光凌厉如刃。这样怪异的说话腔调，不久前他听到过。大食刺客费萨尔，与面前此人，相貌、装扮、举止、腔调，都无比的相似，由不得心生警惕。</p>
“本人奥利加，是一名医师，来自伟大巴格达。”奥利加眉头一挑，双手交叉拢在胸前，神态甚是骄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