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胜的审问，很有效率。不过一个时辰，厚厚一摞供词，已经摆在于飞的面前。其实，所谓幕后主使，于飞并不关心。还用查么？根本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p>
朱家已经疯狂了，为了阻止他回京，无所不用其极。</p>
于飞此刻，更在意弩箭。他很想知道，这批威力巨大的弩箭，是怎样到了这里？据于飞所知，神机作坊在秦彻的控制中，防御极为严密，想偷出配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p>
只有一个解释，弩箭来自神机作坊。</p>
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朱家的手，竟伸到了神机作坊？如此一件大杀器，若掌握在朱家手里，那可是巨大的灾难。</p>
于飞狠狠摇摇头，不愿相信这样的猜测。</p>
“秦彻。”于飞喃喃自语，有些走神儿。恍惚中，想起初见秦彻时模样。一个沧桑的汉子，一个孤单的英雄。正是他深入敌境，九死一生，带回了西夏边寨防御地图。</p>
这样的英雄，不可能被朱家收买。</p>
只是一时间，于飞还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p>
俘虏的供词，说不清弩箭的来路。他们是夏安期的人，隶属转运使司。数日前，奉夏安期之命潜伏在天玑峰。事先约定，待见到山庄内起火，立即发动雷霆一击。</p>
但是床弩还有弩箭，都不是他们带来。他们来时，床弩已经布置在山顶。而且，地上留了事后销毁四字。</p>
弩箭的来路，无人知晓。甚至，夏安期也不知道。</p>
夏安期一开始，很是强硬，抵死不肯开口。一时间，倒是让亲卫无可奈何。这时，高世泽出了个主意，说一准见效。果然，夏安期面对净身的威胁，心神登时崩溃。</p>
要说，还是宫中内侍，更了解士大夫。平时，士大夫最是鄙视宦官，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眼睛。如今，让夏安期变成那样的人，那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p>
夏安期吐露了实情。明面上，他是受朱哲指派，在绿柳山庄设下陷阱，给于飞演一出请君入瓮。高世泽初到洛阳，急急忙忙约见夏安期，就是替朱哲，给夏安期送一封信。</p>
但是，夏安期暗地里，却是受命于他的父亲。朝堂新旧之争，已是水火不容。相互指斥，早已超出政见，而开始人身攻击，且无所不用其极。夏竦信中嘱咐夏安期，全力配合朱哲行事。</p>
夏安期还透露，以贾昌朝为首，王拱辰、陶翼等十数位重臣，已经结成了同盟，针对新政发起狙击。洛阳刺杀于飞，只是为了获得朱哲对旧党的支持，一场利益交换而已。</p>
夏竦、贾昌朝等人，最根本的目标，乃是新政。</p>
至于弩箭之事，夏安期不清楚。但是，他说出了一个人。</p>
朱哲在信中，曾提到一个人。这人名叫陈林，乃是朱哲心腹。信中说，陈林会在暗中策应，以确保行动成功。</p>
但自始至终，夏安期并未见到陈林。倒是数十名江湖人，受到陈林招募，进驻了绿柳山庄。</p>
两日前，夏安期按照计划，派出嫡系军兵，潜藏在天玑峰，待机而动。他本人则是负责，将于飞引到山庄。所以，夏安期只知山上有伏兵，却不知还藏着霹雳弹。</p>
爆炸的时候，夏安期可是吓得半死。</p>
“可惜了。”于飞咂咂嘴，自语道。</p>
最终发射弩箭的军兵，已被小五子一刀捅死。那个军兵，豁出去一死，也要发出弩箭，恐怕很不简单。至少，不是夏安期的人，他或许知道更多隐秘。但此时，弩箭的来路，成了迷。</p>
“这群朝廷重臣，都疯了吗？”秦红英一拳砸在桌案上，恨不得挥剑杀去京城。夏安期的口供，颠覆了她的认知。</p>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对贾昌朝、夏竦等人的选择，于飞能够理解。毕竟，范仲淹的新政，是要摧毁他们的根基。</p>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岂能不拼命？</p>
但是，这些官僚眼中，只有家族利益，却没有国家利益。</p>
大宋朝垮了，那又如何？即便改朝换代，也离不开他们。他们这一大群士大夫，照样登堂入室，照样荣华富贵。</p>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讽刺，更是大宋的悲哀。</p>
想着想着，于飞兴趣索然，再提不起一点精神。范仲淹提出新政十事，核心就是明黜陟、抑侥幸，他所要整顿的，不是一个两个衙门贪官，而是要与整个士大夫阶层对抗。</p>
这样一条道路，必然是血淋淋的。</p>
“殿下，河南知府狄棐请见。”亲卫禀报道。</p>
“这时机，拿捏的刚刚好。”于飞眉头一挑，戏谑道。</p>
“可不？早不来晚不来。”秦红英愤愤说道，“这边的事儿刚平息，他就颠颠的来了，莫不是头顶上长了眼？”</p>
“没分出胜负，他来了，那该帮谁啊？”于飞懒懒的说道。</p>
“真是个老狐狸。”秦红英骂道。</p>
“把口供和俘虏，都交给他处置。”于飞说道。</p>
“那？殿下还见不见他？”亲卫问道。</p>
“本王伤势沉重，起不了身，还是不见了吧。”</p>
“遵命。”亲卫咧嘴一笑，应命而去。他们家都使，哪有一点伤势沉重的样子？虽趴在床上，那也是被秦夫人逼迫。厨房里各样的好吃食，早端了无数过来，大吃大喝一点没耽搁。</p>
不大功夫，亲卫又跑进来禀报，说道，狄棐有尹端的消息，十万火急。于飞腾的一下坐起，敢用十万火急，这得是多大的事？再顾不上装沉重，慌忙请狄棐入内。</p>
“到底发生何事？”于飞直接问道。</p>
“殿下，两日前，庞斐调兵围剿尹公。”</p>
“什么？”于飞大吃一惊。</p>
原来，阿芷和卢芳闲来无事，某日相约逛街。谁料，阿芷竟被人认出。而这个人，曾在东京经商，常常出入风月之地。因此，对大名鼎鼎的花魁阿芷，那是分外的熟悉。</p>
后来，阿芷被赵宗咏赎身，养在外室。</p>
再后来，汝南王府谋逆，阿芷不知所踪。</p>
她与赵宗咏的纠葛，注定谋逆余孽的身份。或许是这段时日，心里放下了赵宗咏，终于得到解脱。是以，活的快活自在，倒是忘记了不该抛头露面。竟这般巧，被人认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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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人举告到提刑司。庞斐得知此事，狂笑失态。</p>
阿芷和尹端等人，都住在一个大院里。对庞斐来说，这是天赐良机。既然在一起，那全都是谋逆案余孽。就这样，庞斐开始了大肆抓捕。打定主意，要将尹端栽害进去。</p>
只不过，他想好了开头，却没有料到结局。</p>
不仅没抓到尹端，反而是他自己，被人家生擒活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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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尹端失踪，这一下，于飞哪还有心思养伤？</p>
稍稍心安的是，亲卫保护着尹端，已经甩脱了追兵。他们一路向西去，目的很明确，是要汇合平戎军。想到这里，于飞冷静下来，冷冷的盯着狄棐，问道，“那蔡庆，怎地出的监牢？”</p>
于飞去卢氏县之前，曾吩咐狄棐，将蔡庆收押问罪。当时狄棐满口答应，哪知，如今活蹦乱跳，还能领兵追杀尹端？</p>
“殿下容禀，是那庞斐私放蔡庆，下官事后方知。”想来狄棐来时，早已想好说辞，接着说道，“昨日，下官已擒下蔡庆，关入了府衙大牢。不日行文兵部，夺官去职，依律严惩。”</p>
“嗯。”于飞不置可否，转身撇下狄棐，出屋去了。</p>
“殿下，哪里去？”秦红英暗叫不好，紧着追了出去。</p>
“去卢氏县。”于飞沉声回道。</p>
“不行。”秦红英挡住于飞，坚决不同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