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伯岩与宋铮并坐在正中,他在当先领酒三杯后,便一直观察着宋铮。七八十杯后,见其始终谈笑自如,便挥手止住了众将的轮番敬酒。
“宋先生武技至臻化境,酒量亦无人能敌,堪称一代奇人!不过,小王最为羡慕的,还是宋先生携佳人出使来我蜀国,如此风流人物,在这小小的奉节,即以传遍了。”
宋铮含笑道,“在下荒唐,让殿下见笑了。”
“非也,非也,实话告诉先生,不独小王,在坐的蜀关一众将士,哪个不对先生艳羡?是不是啊?”
众蜀将都被酒精刺激得兴奋不已,闻言莫不高声叫好。
“先生,苏大家琴技,冠绝一时,即使小王在夔州,亦有所耳闻。今天小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准许!”
宋铮轻声一笑,“这次苏姑娘来蜀地,是为了游历巴蜀奇景,故与吾同行。在下并非苏姑娘入幕之宾,是故殿下要请苏姑娘献技,还要问问苏姑娘的意思,在下可作不了主。”
郎伯岩佯作一愣,很快笑道,“原来如此。先生能如此对待佳人,小王羡慕之外,更加了一层佩服。也好,先生怜香惜玉,小王哪敢唐突。娄知县,烦你拿我的拜帖,前去请苏大家过来。就说本王久闻苏姑娘大名,特请移芳驾前来弹奏一曲。”
娄敬拱手接过郎伯岩的帖子,转身出去。众将士交头接耳,纷纷打听苏大家的来历。闻听对方是江宁第一名妓,均眼露火热之色。
半个时辰后,白衣玉人出现在门口。只见其云髻高耸,浑身如雪,衣带轻裾,飘然如仙。满屋的人立时静下来,呆呆地看着门口。更有不堪者,酒涎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苏蝉怀抱琵琶,步履盈盈,袅娜而行。走到距离桌前三丈处,轻轻弯了一下腰,声出如莺:“奴家苏蝉,拜见二皇子殿下!”
“哦!果然是苏姑娘。”郎伯岩喃喃说了一句,声音恰被宋铮听见。待宋铮惊讶地看他之时,他连忙收起惊愕之色,“今日小王有幸,能请到苏大家来此,还望苏姑娘能为我等弹上一曲。”
“是!”
早有下人在一边准备好了绣凳,小芸上前用袖子轻拂了两下后,让苏蝉坐下。
宋铮发现,从苏蝉进门到入座,一直是低着头,既没有看郎伯岩,亦未与自己对视。面目清冷,无喜无悲,与前些日子多有不同。再想到郎伯岩的话,宋铮暗自忖度,苏蝉定与这二殿下是旧识,甚至还有过某种关系。
这个想法让宋铮有些不舒服。他一直没有刻意去打听苏蝉的来历,也知道苏蝉来蜀地并非游历那么简单。没想到,刚到奉节,就发现了端倪。也罢,苏蝉到底是什么人,本来就与自己无关。她跟随自己是为了搭顺风船,而自己带上她,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涂一层防护色,相互利用而已。其余的什么也谈不上。即便苏蝉原先就是郎伯岩的女人,那又如何?反正与自己无关!
想到这里,宋铮很快调整好了心绪,恢复了挥洒自如的模样,冲着正斜瞅自己的郎伯岩轻翘了一下嘴角。
郎伯岩亦回笑了一下,转而漫声道,“苏姑娘,不知你打算弹奏何曲?”
苏蝉轻抚琴弦,稍稍调整了一下,淡淡应道,“既来夔州,奴家特献上几首竹枝词,请殿下品评。”
“好!好!”郎伯岩拊掌道,“本王与众将就恭听姑娘佳音了。”
苏蝉微微颔首,玉指轻扬,悦耳的声音响起,顿时将酒场上的芜杂之气一扫而空。数度前奏响起后,苏蝉张开檀口,“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
琵琶音富有穿透力,声音晶莹清脆,白居易曾作《琵琶行》,所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在苏蝉手中,琵琶仿佛变成了一只千转百回的百灵,又如余音袅袅的风铃,婉转空旷。与苏蝉的声音配合,相得益彰。
宋铮闭上眼睛,沉浸在音境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苏蝉的琴声中,透着一般幽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