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通商?”郎伯岩哈哈一笑道,“大齐自太祖始,数次用兵于蜀,双方不通正使多年,为何到了现在,却想与我大蜀定盟?”
“很简单,兵戈一起,劳民伤财,于两国均不利。若两国定盟,相互罢兵,并互榷场交通有无,于国于民,均是好事。”
“哦!原来是这样!”郎伯岩玩味地觑着宋铮,眼神里全是戏谑之意。
宋铮不为所动,依旧面沉如水端坐在椅子上。
“听说大齐正在攻打我蜀国的世代盟友大夏国,却派使来蜀国通好,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啊?”
宋铮正色道,“党项人占据我汉人关中之地,又屡次派兵挑衅,进攻我大齐,我大齐对西夏用兵,天经地义。且今年关中大旱,关中饿殍遍地,大齐为解救关中汉人百姓,不得不为之。”
“无……”郎伯岩差点骂出来。宋铮一语双关,拿汉人和党项人矛盾说事,也是在讽刺郎伯岩,你们蜀国同样是汉人,却任由党项人蹂躏关中,实在是汉人败类。
“怎么我听说金国也在进攻西夏?齐国与女真人合攻关中,岂不亦大谬哉?”薛启孟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连忙反驳。
“合攻关中,那又怎么可能?我们是与金国和亲,也增加了边市互通有无,但对关中用兵,哪会合谋?关中饥馁,对于金人来说,那是趁火打劫,而我们则是救民于水火,哪能一样?”
“宋大人真是巧舌如簧!”郎伯岩轻笑道,“不管如何,这份口才,本王还是很佩服的。”
“二殿下过奖了。在下哪有什么口才,不过是心中有正气,说出的话自然有些道理。正所谓,‘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
郎伯岩哈哈一笑,“宋大人,你这浩然之气倒是颇为厉害,听说能与薛学士对句而不落下风?”
“卑职惭愧!”薛启孟连忙深施了一礼,脸色都变红了。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宋某对薛兄十分佩服,这巴山蜀水,的确是人才辈出之地啊。”宋铮想缓和一下气氛,毕竟从自己一进殿门,谈话氛围就不太好。虽然是因为郎伯岩主动挑衅,但作为专业的外交工作者,在不受辱的前提下,还是要争取和平的。
宋铮想和平共处,郎伯岩却没这个打算,他的眼皮一挑,“说到武无第二,我倒想起来,好像宋大人不但是文状元,还是武状元,以文武双绝名动天下。既然本王和我帐下诸将有幸见到宋大人,总要请教一下大齐第一人的风采。”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宋某一路行来,早被滚滚江水吓得不清,现在没有缓过劲儿来。别说请教了,连是不是能拿得了刀,在下都没把握。”宋铮虽然话说得很软,身板却挺得很直,嘴角也翘着,浑身一股傲然之意。
郎伯岩哪会看不到宋铮的表情,他眼里寒光一闪而过,又大笑道,“宋大人说得真有趣。也罢,晚上本王摆宴,为你接风洗尘。大人且痛饮一番,明日再请你指点一下我帐下儿郎。”
说罢,不等宋铮回答,便起身向殿外走去,显得十分霸道。
宋铮嘴角抽动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冲着郎伯岩的背影拱了拱手。
当天晚上,郎伯岩大摆宴席,请的却是奉节当地的士绅名流、文人学士,白日里的那些武将,一个也不见,让宋铮大感惊讶。
文士喝酒,自不需要舞枪弄棒,但斗诗传令还是难免的。在喝了几杯后,宋铮亦现轻狂之状,与薛启孟谈文论词,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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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伯岩喝到了一半的时候,便离开了宴席,在换了一身黑衣后,他在两名家丁的陪同下,偷偷从后门转出了府邸,现身了另一处院子门口。这里,正是苏蝉的居住之所。
屋子里传来琵琶声声,如泣如诉。郎伯岩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凝视着透着烛光的窗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再无巴山夜雨时。”
李商隐这首抒情短章缠绵悱恻,苏蝉为其配上了曲调,如同涓涓溪流,萦绕盘旋。郎伯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向前走了几步,正欲去推房门,却听到了最后一句。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再也一动不动。
那一句,原本是“却话巴山夜雨时”,苏蝉却改了两个字,“却话”变成了“再无”,诗中的思念亦变成了绝决。
良久之后,他紧咬着牙关,满面阴霾地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