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丙轩与逄柏在屋内“密谈”的时候,宋铮就坐在相临的房间里,一边慢悠悠地喝着酸汤,一边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本《杜工部诗集》看了起来。他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有时还情不自禁地吟出声来。如此情景,俨然是一个沉迷于书中的酸秀才。旁边陪他的胡纹虎一边擦着汗,一边瞅着眼前的少年,满怀的惊讶使得他的嘴依旧张着。
胡纹虎实在摸不到头脑。按照宋铮捉拿鹿丙轩的架式,那可真算上是心黑手狠,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样子,为何走了这一路行来,宋铮与鹿大人会变成这副模样?俨然是忘年交啊!
寻思了半天,胡纹虎摸不到头脑,但在他的心里,还是对宋铮颇为鄙夷的。堂堂的文武双状元,皇帝教习,见了三公爷却是如此软弱!典型的欺软怕硬!而现在,这个家伙又摆出书生的面孔,装模作样,实在是可笑。
胡纹虎咧了咧嘴,暗道,多亏三公爷震住了他,让鹿知州有与三公爷单独说话的机会。可惜,三公爷虽然是嫡子,却没参与到那些事情中来,也不知道鹿知州如何通过他传话,要是自己在里面就好了,为何鹿大人连自己也撵出来?
左司右想,胡纹虎眼珠转了转,来了主意,对着宋铮施礼道,“宋大人,我去出个恭。”
宋铮头也不抬,摆了摆手,眼睛依旧盯着着手中书。等胡纹虎出去,宋铮才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逄柏与鹿丙轩谈话,在逄通面前还缺一个佐证,没想到这个胡纹虎主动担起了这个角色。
盏茶过后,宋铮举步出了屋子,正撞见胡纹虎从隔壁逄柏的房间出来,后面跟着鹿丙轩。见到宋铮,胡纹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宋铮却没理他,冲着鹿丙轩招了招手,“鹿大人,走吧。”
这一次,胡纹虎倒没有跟着,逄柏亦未出来相见,宋铮与鹿丙轩沿街而行。
“这倒清净了,一个跟着的也没有。”宋铮笑道,“你我不如在外边用点饭,再回驿馆如何?”
鹿丙轩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天气,倒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青菜佐酒,对月相邀,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宋大人说得不错,是我着相了。”
两人相对哈哈一笑,走进了路边的酒馆。
白嫩的笋丝、青脆的黄瓜,红艳的小萝卜,再加上一盘凉伴狗肉,便是今日的佳肴了。酒是清洌的竹酒。一杯饮下,拎起一个栗子般的小萝卜,连萝卜叶也一并入放进嘴里,浑身通泰。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到半个时辰,一瓮竹酒便下了肚。
宋铮把最后一滴倒进自己的杯里,放下酒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竹酒虽好,实在是太淡了些。古人以酒佐书,喝这竹酒应该读几首诗才是。若是读史,这竹酒便寡淡无味了,非要用北方的烈酒不可。”
“宋大人这个说法倒是稀奇。”鹿丙轩淡淡地道,“竹酒作诗,烈酒佐史,若是读令尊《理学正义》,不知要喝什么酒?”
宋铮呵呵一笑,“鹿大人想听真话么?”
“那是自然。”
“我不喝酒,只喝盐水。”
“哦?”鹿丙轩来了兴趣,“读西山先生的书,为何要喝盐水呢?”
“那样嘴里会有滋味一些!”
鹿丙轩大乐,“宋大人,你也太善谑了。”
宋铮举起酒杯向着对方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时间不早了,喝了这杯,咱们应该回驿馆了。”
鹿丙轩摇了摇头,“你倒真沉得住气,扯淡了一个晚上,你居然一句正话也没问我,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不是对你有信心,是对你那位姐夫有信心。”宋铮仰天一笑,当先走去。
鹿丙轩没有动最后一杯酒,他怔怔地望着宋铮的背影:一切居然都在此人的计算之中,真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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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宁国,宋铮直接北上,选择了相对好走的宣城方向,从那里进入太平州。与他同行的是国公爷三公爷逄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