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丁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专心品起茶来。
邵知节这下糊涂了,自开审至今,宋铮没表现出一丝威逼利诱的样子,更没有用刑,反而不断提点蒋桓,难道他真的想让蒋桓脱罪?
邵知节糊涂,蒋桓就更糊涂了。他自己做的事,自己当然知道,按大齐律的话,死个十次二十次也有余。若非黄嵩一心维护他,早就被拿下了。
事实上,自从被宋铮逮住,蒋桓就觉得自己难以幸免。宋铮毕竟算不上相府这边的人,而且挟圣命入值右司,正恨不能找点儿事呢。何况还听说,这宋监正与原暗鹰的人早有积怨,二国舅也难以救他。
不过,今天的事情真是出乎意料,真不知道宋铮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在蒋桓犹疑间,宋铮淡淡地道,“蒋兄,想好怎么说了吗?”
蒋桓又瞅了一眼邵知节,见其毫无表示,便佯作咳嗽了一声,“宋大人,要说这些年一点过错也没有,自然不可能。右司的兄弟都知道,我为打探情报,常参与一些官员应酬,有时候手头紧一些。下面的兄弟不忍心,每逢年节便资助我一些。这些年加起来,也有个四五十两银子。此举确有不妥,卑职现在知罪了,以后定会杜绝。可当时还是暗鹰,不是现在的右司,算不上收受贿赂吧?”
宋铮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连木玉也面露笑容。邵知节也是微露笑意,然后又习惯性地板起了脸。
蒋桓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说得这些也太微不足道了,这哪是坦白罪行,分明是表功。当了五六年的暗鹰大统领,总共就收了四五十两慰问金,简直是模范中的模范了。
“就这些?”宋铮笑问了一句。
蒋桓一拍脑袋,“卑职想起来了,有一次属下生病,秀州知州和杭州通判各自给了百两白银,借与再下,是贱内收的,卑职一直没有归还,实在不妥。卑职回去后,定会还上。”
宋铮点了点头,“我们右司要替圣上和相爷充当天下耳目,不可与官员发生金钱往来。不过,念在当初暗鹰并未归正,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有什么?”
蒋桓冥思苦想一番后,又道,“卑职与兄弟们在谭记鱼庄吃过几次饭,尚欠鱼庄二百来两银子,一直没有时间还上。”
宋铮暗骂,欠鱼庄二百两银子,那是吃几次饭的事吗?恐怕你从来就没给过钱!
接下来,蒋桓不时回忆自己的“不妥”,旁边自有刑署的人员负责记录下来。
整整一个下午,蒋桓吐出来的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涉及到敲诈勒索、强抢民女,甚至杀人的重罪之事,一件也没吐。即使如此,这些小事涉及的金银累积起来,也足有五六千两银子之巨,可见蒋桓之罪恶累累。
其间,宋铮不住插科打浑,似乎一点不以为意,却明里暗里引诱蒋桓多说。
邵知节隐隐感觉不对劲儿,照这个趋势下去,蒋桓还不知要吐出多少东西来。万一真被宋铮的迷魂汤灌晕了,把不该说的吐出来,黄嵩那边就被动了。
临到晚上,宋铮让人把蒋桓带下去,关在一个屋里,好吃好喝伺候着,但不准出门。外边则安排刑署的人守着,邵知节要留下数名秘卒协助,宋铮也全盘答应了,非常好说话。
之后,宋铮与邵知节、木玉、水丁一齐离开了庄园,回到了江宁城。邵知节与木玉自是去了相府,而宋铮和水丁则入宫去见小皇帝。
“宋师,来,你看看这个。”小皇帝把一个奏章递了过来。
宋铮打开一看,写奏章的人是黄嵩。奏章中言明,在其负责暗鹰的时候,监管不严,对下属疏于察觉,以至蒋桓犯下重罪,特请亲自处理蒋桓,以涤荡右司内的风气。
“二国舅曾在宫内求见,被朕拒绝了,便写了这份奏章上来。宋师,你看,怎么办?”
“二国舅反应真快啊。”宋铮笑道,“这么早就想丢卒保车了。我看圣上最好先压两天,两天后,借批复奏章之机,再将蒋桓交给他。”
小皇帝点了点头,“朕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哦,宋师,水丁,今天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倒是有一些,圣上请看!”水丁将今天的供词交了上去,足足有十余页。
小皇帝略一翻,立即皱起了眉头,“大齐律归定,贪污三十两白银以上,就要免职。六十两以上就要下狱,百两之上就要斩首。这蒋桓倒真敢说,这些加起来,怕不是有几千两?”
“是五千六百四十二两!”水丁早就把数目加好了。
“可恶至极!一个小小的统领,竟敢如斯”小皇帝被这个数字惊呆了,一拍桌子,满脸怒气。
宋铮暗自摇头,这才到哪里,要是把从木玉那里得来的资料都说了,小皇帝还不气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