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宫城,西斋。
“圣上,一会儿就要进行殿试了。太后嘱老臣,今年由圣上亲出题目,不知圣上准备的如何了?”黄元度立在堂中,躬身问道。
逄瑛轻声一笑,“前一段时间,大金完颜玉生给咱们发来国书,拟扩大榷场,还欲增加榷场数目,并请求我们同意。当时满朝文武,赞同者有之,拒绝者有之,母后亦不同意。这次殿试,不若以此为题如何?”
黄元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圣上,此乃国事。且大齐已回绝此事,若再让贡士们就此议论,恐惹事端。”
逄瑛笑道,“这些贡士既然能从数千举子中脱颖而出,见识自有不凡之处。且此为国事,正能看出他们的才能几何,如何不好?”
“若圣上想听听他们的所思所想,自无不可。然以之擢拔人才,恐会失之偏颇。且此事已成定局,若再议之,恐有损皇家威严。”
小皇帝脸上有些不好看了,第一次主持殿试出题,黄元度居然提出异议,感觉有点没面子。但黄元度久居宰相之职,一手教导小皇帝处理政事,且又是小皇帝的姥爷,小皇帝偏偏不好说什么。
黄元度察言观色,立即道,“圣上,老臣倒有个主意。昔年大宋与辽国对峙,辽人兵犯黄河,宋真宗北渡激励将士抗金,最终辽宋签下澶渊之盟。今日我大齐与金国隔河而治,形势略与当年相类。不若圣上以此为题,既能考察众贡士的见识,又能避免其非议国事,一举两得。”
逄瑛略一寻思,便笑道,“还是宰相大人考虑周详,那好,今日就以此为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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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外的广场上,二百余名贡士迎风而立。周围,是威风凛凛的禁军,枪头林立,寒光闪闪,甚是威武。
对于绝大多数贡士来说,均是第一次来这里,既兴奋,又慑于皇家威仪,诺诺不敢出声。个别大胆的,抬头往四处观瞧,却迎上了禁军军士们冷漠的目光,吓得敢紧低下头来。
众人中,自然是宋铮最为轻松。今天的宋铮,身着礼部刚刚发的红色圆领长袍,脚登崭新的白底皂靴,显得分外喜气。作为本届会元,他嘴角微翘,昂首立在众人前面。那些禁军如何敢瞪宋铮?甚至宋铮看到他们时,他们还微微躬一下身子。
辰时刚至,钱满柜从太极殿出来,高声道,“圣上有旨,众贡士入殿!”
宋铮在前在躬身,大声道,“臣领旨。”后面的贡士们也按照事先教导的礼仪,齐声领旨。
一行人,在钱满柜的带领下,进入太极大殿。
此时,殿内已经摆满了桌子,每个上面,都有精致的笔墨纸砚。满朝的官员中,仅宰相黄元度,和礼部尚书裴坚、礼部右侍郎佟会贤在殿内,外加数个低级礼部官员在殿内。逄瑛则端坐在龙椅上,神情肃穆,把天子威仪撑得很足。
二百三十六名贡士进殿后,按着会试发榜的顺序,各自走到自己的桌前。宋铮领头,行三跪九叩大礼。
钱满柜传旨,招呼众人平身后,小皇帝拿出一个信封来,由钱满柜交到裴坚手上。裴坚躬身接过信封后,转过身来,向着众人读到,“本届殿试题目为,‘前朝澶渊之盟,宋辽议和,得失如何,众贡士论之。’”
裴坚连说三遍后,那些穿插到各个桌子间的礼部官员,依次高声读了一遍,确认每个贡士都听见后,一名宦官敲响了更鼓。另一名宦官拔下更漏下面的塞子,开始计时。
大齐殿试,时间是两个时辰。逄瑛露了一面后,便转回后殿,这么长时间,他肯定不能干巴巴地在那里坐着。
宋铮没有急于动笔,而是闭目思考起来。这道题的用意,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小皇帝肯定是想通过这道题,来考察士子们对金齐两国的看法。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有不少贡士斗志昂扬,把大宋猛批一通。口诛笔伐,本来就是书生们的强项。
宋铮与小皇帝相处这么久,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小皇帝少年心性,对恢复黄河以北及关中、巴蜀的土地颇为热切,充满的战争欲望。只是由于没掌权,所以难以发出自己的声音。
虽然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但小皇帝不懦弱,骨子里还是流着祖宗逄屠户的血液,而且黄娇在教子方面,也颇有一套,不然也不会让小皇帝文武兼习了。
黄娇虽与黄元度是父女,但两人在对待大金的态度上迥然不同。黄元度本质上还是想求和的。当初他只所以去帮助完颜玉都,是因为逄桧掌军压力太大,黄元度才有借大金消耗大齐军力的想法。事实上,黄元度毕竟是代表南方大家族,这些大家族对光复黄河以北的土地可没兴趣。
黄娇则不同,身上有一股虎气,对待大金的态度,反而倾向于主战。也许在她心里有一个情结:那就是让自己的儿子比死了的丈夫高宗更优秀,让大齐在小皇帝手里开疆括土,做到连太祖太宗都做不到的事。
所以,黄娇在教导小皇帝时,一直视大金为寇仇。自小皇帝登基以来,大齐与周围邻国的关系,没有丝毫进展,与黄娇这个态度脱离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