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龙气会金陵,六朝韵彩入雨香。”
这是韦不周的一句诗,说的是金陵汇聚天下龙气,同时,这里又是六朝古都,承载了六朝的花香风韵,而这种遗韵,在雨香楼能够体现出来。韦不周既是大儒,又是颇负诗名的风流老才子。这一句诗,对雨香楼的评价极高。
也的确如此,站在雨香楼门前,宋铮看不到其他妓馆那些嘈杂的莺莺燕燕,只听到悠扬的丝竹声。通过门庭往里观瞧,只见楼后的庭院内,翠竹遍地,香径通幽,既是清雅之地,又是勾魂之所。
“小郎,是不是动心了?等一会儿酒后,不妨进去与那佳人共剪窗烛,也是一件美事。”徐明轩在一边打趣道。
宋铮笑了笑,“这雨香楼有这么大名气,果然是不同凡响,在下不过一时好奇罢了。走吧,到前面的雨花楼去。”
雨花楼与雨香楼并列,中间有回廊相通。前者是纯粹的酒楼,也可以直接点歌伎陪酒。而这些歌伎,则出自雨香楼。如果你酒后兴动,便能通过回廊到雨香楼眠花宿柳。当然,客人也可以直接到雨香楼去喝酒,那些酒菜,则由雨花楼提供。不过,在雨香楼里喝酒,只仅限于客人和妓女了。
宋铮与徐明轩沿着秦淮河前行,走到了雨花楼。时间刚入酉时,晚霞满天,映得秦淮河畔分外旖旎。
一辆辆马车、轿子在雨花楼前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个达官显贵。主人离去后,马车、轿子便接着前行,从雨花楼一侧拐入后院。
那些富贵之人,都由贴身的仆人陪着,进入楼内。有相熟的,都互相打着招呼,不管是文士武夫,富贾高官,都是一副衣衫光鲜、文质彬彬的样子。到这里来,自然没有人会穿着官服军装。
徐明轩照旧带着仆人阿荣,而宋铮习惯了独自行动,什么人也没带,三人两前一后,踏进楼内。大堂两侧,站着一个个清丽的女酒保,一俟有人进来,便有一位迎上去,带客人去房间内。
“婢子问香,给两位公子爷见礼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秀气婢女走过来,躬身施了一个万福,“两位公子爷,请问可曾订下房间?”
问香言笑晏晏,声若银铃,令人颇觉好感。宋铮穿的是素色锦袍,腰扎紫玉带,像是一个富家书生。而徐明轩则披着狐皮大氅,显得贵气逼人。
“三楼兰字房!”徐明轩淡淡地道。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在一个婢女面前失态。
“公子爷这边走!”问香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在左前方引路。
拾级而上,宋铮等人来到三楼的兰字房。问香打开推开房门,一股薰香之气便扑面而来。房间是方形,长宽各有两丈有余。四角处,各点了一枝香蜡,使得房间内分外明亮。屋内中间是一张圆桌,上面蒙着一层白色的细绢布,上面绣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两侧墙壁上,各绘着一幅面积较大的画。一幅是人仕女赏兰图,一副是兰花墨彩。
对面是临街的窗户处,挂了被一个宽大的壁毯。毯上绣的,却是一幅浮屠拈花图案,想来是取自佛祖拈花一笑之意。
“先来一壶龙井茶!”徐明轩吩咐了一声,便在靠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宋铮笑了笑,坐在了主位上。
问香愣了一下,这才知道宋铮是今天待客的主人。徐明轩打扮要比宋铮贵气,问香一直以徐明轩为主。现在见徐明轩在末座上,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不免有些尴尬。正琢磨着如何弥补一下,却见宋铮冲自己和蔼地笑了笑,接着转头看起两侧的壁画来。
问香不免地又瞅了宋铮一眼,这才发现这位少年公子真的很好看,腰身挺拔,面如冠玉,在书卷气中,还有几分英武,观之如春风拂面。问香虽然迎候过许多高官富贾、才子武将,却从没见过宋铮这样的人物。她莫名地脸上一红,匆忙出去了,身子还在门挡上绊了一下。
“小郎,你这副样子,连久经战阵的女酒保,也失态了。为兄好生羡慕!”
宋铮摇头一笑,没有搭话。
问香很快把香茗送上,便俏生生地立在门一侧,眼光则偷偷地打量着宋铮,惹得徐明轩不住暗笑。
宋铮无奈,只好开口问道,“问香姑娘,这墨兰图上署名孟石,不知这孟石是何人?”
“孟石是当世画兰名家,晋陵人,现为江宁文院的教习!”问香轻声回答道。她虽然识几个字,却对书画并不在行,这些台词,是早已经背熟的,以备客人询问。
徐明轩闻言一笑,“小郎,是伯父的下属哦。你若喜欢,可让伯父去讨上两幅挂在房里。”
宋铮摆了摆手,“人人自有风骨,这画要是讨来的,便失了兰花的韵味了。”
“小郎此言差矣,这兰花图出现在此处,想必是雨花楼的主人花了大价钱的。这也证明兰花有价,与风骨何干?”
宋铮笑道,“你又安知这雨花楼主人不是雅人?孟石先生说不定是应友人之邀作画。你看这兰花上的题字,‘玉丛遥映松篁底。凤簪笑傲东风里。袭人幽芳莫自赏,与君高洁当怜惜。’此有借兰花之节操劝人之意。”
“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过,我对这幅墨兰无甚喜爱。我还是喜欢这幅采兰图。”
宋铮暗笑,你恐怕更喜欢上面的仕女吧?“明轩倒是有眼光。苏轼有云‘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默。’这采兰图正合此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