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里面传来了威严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宋铮跨进大门,只见正座上端坐着一位四旬许的汉子。身材估计在八尺左右,面色微黄,眼大脸长,下巴尖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骨节宽大,显得极为有力。
“震字队千户统领宋铮,拜见副都统大人。”宋铮单膝跪地,拱手施礼。
“你便是新科武状元?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在下宋铮,今年十五岁。”宋铮恭敬地回答道。
“十五岁?好年龄啊。不及弱冠而登千户统领之位,宋铮,你算是本朝第一人了。”
“侥天之幸,不敢自矜。”
佟炳点了点头,“少年得志而不自傲,殊为难得。以后戒骄戒躁,醒身守责,不要辜负了圣上和太后的期望。”
“在下定遵从大人教诲,恪尽职守!”宋铮低下头,心里暗自嘀咕,佟炳的话乍一听,好像是上司的普通告诫之语,但背后有潜台词啊。
“嗯,起来叙话吧!”
宋铮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佟炳略一沉吟,接着道,“听闻你还是一名文举?”
“不才去岁科考,在山东路中举。”
“山东路安抚使侯文宪侯大人,是你的座师吧?侯大人学富五车,定不会看走眼的。对了,不知你的策论是何题目?你又是如何答的?”
“去岁山东路策论,出于《礼记·大同篇》。在下的作答是,‘大同者,理一也!……’”宋铮把自己答题的内容说了一遍。
“答得好啊。”佟炳附掌而叹,“《大同篇》有云,‘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你答题时予以细化升华,‘身有力而持守,倾其心而为国,慎于己而报君。’答的妙!”
宋铮心头猛震,快速答道,“言为心声,不敢偏失。”
佟炳呵呵一笑,“你倒是个妙人。”说罢,佟炳端起了旁边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茶,呷了一口茶水。
对方端茶送客,宋铮便没必要再久留了,所以再次拱手,“在下初掌震字队,尚不熟悉,故请返回营地,准备今夜值守。”
“去吧!”佟炳摆了摆手,宋铮退出了门外。
与佟炳谈话虽然不长,寓意却极深。佟炳的所有问话,包括年龄、身世、科举之事,都不过是引子。作为一名守护宫城的禁军统领,宋铮相信,自己的资料,佟炳定是早就看过。不但如此,他还应该知道自己的底细,包括当过皇城司秘卒之事。那么,佟炳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是告诫自己要一心跟随皇帝,忠君报国,而不是忠于其他人。
宋铮的回答,也向对方则传递出一个信息:我是一心报效大齐和皇帝的,不是其他人。多亏他反应极快,若是沉思一会儿再答出“言为心声”之语,佟炳定会怀疑宋铮的答话作假了。
想到这里,宋铮忽然明白了昨天呼延德为何对自己冷落了。想必是呼延德同样知晓自己与逄桧的牵扯,并不乐意自己执掌禁军一部。
再往前推,小皇帝到武比赛场,宣布武状元担当禁军统领兼皇宫教习之事,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韩奎。借重用韩奎的身份,以收拢大帅韩忠的部下,以消减一部分逄桧手中的军权。只不过自己横空出世,硬生生从呼声极高的韩奎手中抢走了武状元。小皇帝只好退而求其次,把韩奎安到了黄元度掌控的都卫军中。
如果再往前,武进士考试时,逄桧出乎意料地亲到武院监考,就是确保自己能考中武进士。当日答题时,那个名叫葛昭的考官,有故意刁难之意。其他担当考官的将军,也不一定是完全忠于逄桧的,只不过因为逄桧亲到场,他们才做出选择,给了宋铮超乎高的等次。至于葛昭,也是见大势难违,所以同样给出了一等。不过,这个一等有故意拔高的意思,以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分析出以上的内容,宋铮挠了挠头,这些人不愧是玩政治的,一个个脑子非同寻常地好使。自己一不小心,成了权力斗争的棋子。
“棋子就棋子吧,除了站在权力顶端的寥寥几个人,谁不是棋子啊!”宋铮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