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陆元带领禁军护卫着,完颜玉生直奔崇孝寺。那份名单留在了然手中,的确是个祸害。武卫军虽然围住了紫檀精舍,但慑于了然的巨大威望,并没有阻止了然的弟子进紫檀精舍。正因为如此,了然才能借弟子之手行事。
“保护”紫檀精舍的武卫军属于温雄麾下。温雄留了两名百夫长,领着二百名武卫军,将紫檀精舍所在的崇孝寺后院围住。等完颜玉生带着禁军赶到时,已经将近晚上亥时了。
两名百夫长见六皇子亲自带着禁军赶到,连忙上前见礼。
完颜玉生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对陆元道,“陆将军,留二百名禁军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进去。”
陆元当即吩咐下去,然后带着其余百名禁军,跟着完颜玉生进了院子。
紫檀精舍内依然亮着灯。完颜玉生进门后,将手一挥,百名禁军立即散开,包围了整栋精舍,完颜玉生上前敲了敲门。片刻之后,一个和尚将门打开。完颜玉生看了一眼,认出这是怀仁!当初在运河的船上,完颜玉生听从宋铮的吩咐,一直没有出自己的房间,却从窗子里看到过怀仁。
怀仁显然不知道眼前的公子便是完颜玉生,双手合什道,“敢问施主,是哪一位?”
“这是六殿下!”陆元在旁边冷冷地道。
怀仁明显一惊,连忙躬了一下身子,“贫僧怀仁,见过六殿下!”
完颜玉生点了点头,“我奉父皇之命,前来看望国师!”
怀仁闪开通道,立在一边。精舍内,了然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坚意,首楞严三昧不以一事、一缘、一义可知,一切禅定解脱三昧——正是《楞严经》。
完颜玉生迈步而入,在了然身侧的另一个蒲团上盘腿坐下。他也不着急,津津有味地看着了然。一排青灯在了然身后的佛案上,将舍内照得通明。
数息之后,了然睁开眼睛,“陛下一切可安好?”
“托国师之福,父皇虽然沉疴难愈,却大体无碍。昨夜忽中风,今天也清醒过来了。在下一入宫,陛下便遣我前来问候国师!”
“谢陛下挂念,六殿下有劳了!老衲无碍!”
完颜玉生微微点了一下头,“刚才闻国师诵《楞严经》,在下也曾习之,不过,却有一语不明,还求国师指点。”
“六殿下请讲!”
“经中有云,‘若善男子善女人求佛道者,闻首楞严三昧义趣,信解不疑,当知是人于佛道不复退转。’在下不知‘人于佛道不复退转’到底是何意?”
“世事无常,往来古今皆为虚妄,惟佛之道为真。经云‘一切世间天人大众,皆生迷闷,或不信受。’故人须修行,修行入真,则不生妄念矣,故不复退转。”老和尚以经解经,对答得非常迅速。
“人果不生妄念乎?”完颜玉生面露嘲讽之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纵佛门中人,亦有恶僧,沐佛之光华,行禽兽之暴行。于佛法,头头是道,张口即来;于俗世,汲汲于利,阴毒无常。作奸犯科为小,偷天换日为高。在下不知,这样的修行,为何修到邪道上去了?”
了然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精光,死盯着完颜玉生。
了然功夫绝高,眼神犀利无比。完颜玉生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如受雷击,脸色立即变得有些苍白。他慌忙扭了一下头,不敢与了然对视。旋即又鼓起勇气,看向了然。
不过,此时的了然恢复了低眉垂目的状态,“善耶?恶耶?皆由自心。彼心以为恶,此心以为善。月满为盈,月缺为亏。此时为盈,彼时亦为亏。盈亏有数,善恶相间,世俗之人岂可猜度!”
完颜玉生暗自咬了一下牙,“国师精通佛法,可否用佛法来解一解大金的国运?”
此言一出,陆元及跟进来的五名禁军都冷冷地看着了然。他们虽然不懂什么《愣严经》,却能看出,六殿下与了然之间有冲突。若了然真的妄言国运,他们不介意上前将了然当场格杀。
“世事轮转,兴亡交替,自古尔然。大道造化,非佛法所能妄语。”了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却没留下什么把柄。
完颜玉生暗骂一声狡猾,“国师果然为智者,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请国师帮我看看,若国师这里也有同样的东西,就赐给在下吧,在下就不用到处找了!”
说着,完颜玉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陆元上前接过,看也不看,就走到了然面前,递了过去。
了然伸手接过,眼睛大体一扫,手就微微抖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完颜玉生也不着急,开始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起房间来,“大师这里檀香阵阵,沁人心脾。先前玉生虽来过几次,却是在白天。如今在灯光下一看,竟另有一番趣味。”语气轻松,有如聊天。
了然却不回话,将那张纸看了又看,上面写着,“圣皇帝三十四年九月,初三日,纳剌古尔,受银二百两,贿者,河北西路兵马使裴满谷,谋弟临州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