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平凡的脸庞,没带墨色斗笠蒙黑巾,没披那种戴上帽能遮住眼睛盖住半个鼻梁、半个脸的黑斗篷,腰上也没有佩剑,斜挎在腰间露出镶满松绿石剑柄的那种。在那个年代,不佩剑的男人就像二十一世纪不带手机的男人一样罕见。何况,是他,名满天下的剑客——荆轲。
浅蓝色孺子巾,黑色棋格纹襟边的素色深衣,质地也是普通的古香缎。今天倒是穿的很朴素,唯一腰间金镶玉的腰牌显出他上卿的身份。就是这腰牌,他走之后的很多天,牢头看到小素都是一脸毕恭毕敬的笑容。
这样平凡而温厚的样貌再次让小素失望。之前憧憬了很久:
在漫天飘雪的冬季或者落英纷纷的暮春,海棠树下,落寞独处的剑客。风轻轻撩起他的乱发,梁帅哥那般深邃忧郁的眼眸望向远方,内心炽烈外表冰冷的杀手气质驰魂宕魄,还有敛藏不住傲睨天下的霸气,但见银光闪烁过后,花瓣被刻上的诗句继续飘落……
不过,在这阴暗的地界,连斜映进来的几缕夕照都觉着慷慨,憨厚而温良的笑容让小素久旱逢甘露般欣喜,谁知道来的就不是贵人呢?
郑重的行过礼之后,荆轲与小素随意的聊了几句,基本就是询问家里的情况。
从小素吞吞吐吐的话语中,荆轲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这丫头很警惕。不是那些普通随性的小姑娘。
这让他很满意,就像他想的一样。
其实他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是小素最无知最薄弱的环节,之所以吞吞吐吐是怕查出来自己纯属胡编乱造,所以回答得没有底气,她哪知道小素家里还有什么人,她只是借用了这个躯壳,却并没有之前的记忆。
其实到最后知道她撒谎也没关系,谁都知道她有‘忘症’,只是现在她不想告诉荆轲这个病症,没有回忆的人是不值得信任的,不值得信任的人就没有价值。小素不知道荆轲为何而来,但肯定不是只为聊她的爹娘家人而来。
那天在雅苑的记忆还在,虽然错过了嗜战的亢奋和狼一样的眼神,但那处乱不惊的沉稳大气,绝不是泛泛之辈。
小素本就是思维缜密的人,如今每日又被这些鼠兄鼠弟训练得反应敏捷,因而在看到荆轲进来的这一刻,她就下定决心努力不让荆轲失望。
虽说古语有云:既来之则安之。可这是什么地界,能安得了吗?但是小素还是有不好的预感,荆轲看她每一眼,她都猜不透里面的内容……
没待多长时间荆轲就走了。小素竟觉得像做了一个大手术之后那般从身体到大脑一阵虚脱,呆呆的看着凸凹不平的青灰色石墙,连回忆方才的情景都觉得辛苦……
荆轲第二次来时,排场要大多了。带来了小僮搬来紫檀木的小案,厚实柔软的锦墩,还有黄灿灿燃着袅袅香气的铜熏炉,当然少不了几盘小菜,还有小玉碟盛着腌制过的乌紫色的梅子。
闭上眼睛,还以为回到了那锦帘綉屏风暖香熏的房间,小素深吸一口气,顾盼秋水,盈盈相望。
“先生但说无妨,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荆轲闻言会心一笑,挥袖退下小僮们。亲自为小素斟上碧绿的茶水,小素也不推脱,也为荆轲斟满。
“先生降贵纡尊来到这晦暗之所,必有难解之事。奴婢若能为大人解忧,定当效犬马,其心可鉴。只怕奴婢人微言轻,有心无力啊。”
小素心里还是惶惶,略微思忖,决定先给他打个预防针,给自己留条后路。
“难得姑娘如此爽快,鄙人若再作态,未免扭捏。不瞒姑娘说,这段日子太子与鄙人均是半筹莫展,饕餮不继啊”
荆轲面色凝重,眉宇间难掩阴郁。
“不知先生为何事烦扰?”
小素还是免不了耍小性子,不想提太子。荆轲是何等精明之人,哪会觉察不到,当下放在心里,端起脂白温润的玉盏轻嘬一口,倒似并不急着说。